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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大家一起过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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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书的忍耐度非常高,除了十余年前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生生炼了大半年,之后很少再遇到让我难以下咽的书——直到开始读《礼记》。
  
  《礼记》不晦涩,不算太无聊,也不是大部头,但我每次鼓起勇气翻开它,只读几页,就开始不耐烦,继而憋闷,继而焦躁,终至摔书而去。
  
  因为,没有比它更说教的书了。衣食住行生老病死,你生命的每一个细节——真的是每一个细节,它都告诉你具体应该怎么做。这些做法没有更有效、更有益,相反它们低效琐碎,还严格到令人发指。本来这与我无关,他们麻烦他们的,我自翘着二郎腿抠脚丫,夫子也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死我。令我生气而恨乌及屋的是,《礼记》并没有完全死透,它的阴魂还附着在我身边很多人身上。
  
  谁家有了丧事,街坊邻居眼睛看着的是祭桌上摆着怎样的祭品、孝子眼泪鼻涕流了多少尺、请了多大的戏班、排了多长的仪仗,隆重则啧啧称赞,简朴则说三道四。聚会宴饮的酒桌上,主客主陪副陪至以下,每个人都有心照不宣的位置,位置不必明说,但决不可混淆,甚至鱼头冲着哪个方向都有讲究,以此定尊卑之序。亚瑟王为彰显会议的平等而发明的圆桌,在这里毫无价值。
  
  年轻人放荡不羁爱自由,大多听过这句苦口婆心的劝诫:“你怎么就不能跟别人一样!”以及“你这样人家笑话你!”谁说“参差多态是为美”?哦,那是个外国人说的,在我们国家,“克己复礼”才是美。
  
  我能理解这些变态的礼节是怎样产生的——为了培养顺民嘛,也理解高阶层对礼节的热衷——繁文缛节使他们有别于芸芸众生,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但是我无法理解社会底层的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为何也如此热衷于礼,直到不久前悟到:人们喜爱毫无意义的装模作样,乃是内心表演欲的释放。
  
  试看这一段:
  
  “凡与客入者,每门让于客,客至于寝门,则主人请入为席,然后出迎客,客固辞,主人肃客而入。主人入门而右,客入门而左,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客若降等,则就主人之阶,主人固辞,然后客复就西阶。主人与客让登,主人先登,客从之,拾级聚足,连步以上。上于东阶,则先右足,上于西阶,则先左足。”
  
  滑稽吗?荒诞吗?何止于此!搁在今天简直是行为艺术,让人怀疑它别有用心,不然根本不能解释其意义何在。但你不能否认这提线木偶式的行为有种美妙的戏剧感,所有的礼节和仪式本质上都是戏剧,像火吸引飞蛾一般,礼仪撩拨着深藏在我们每个人心中的DramaQueen。希伯来人通过遵行各种戒律和仪式成为上帝的选民,我们则通过晨昏定省和真真假假的客套来塑造自我道德楷模的幻觉。
  
  所以,人们固然有时受困于礼仪,深感不自由,但也经常乐在其中,玩着角色扮演。一旦习惯,还会把曾禁锢自己的礼用于要求别人,毕竟独角戏太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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