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摘情感

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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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字,那固定的美意。写到这两个字,我有些许的心酸和难过。仿佛什么被凝固住了——哦,是时间吗?是的。是时间,被刹那间定格在了这一瞬。
  
  这一瞬,我在电脑前,在写着琥珀。这两个充满了美的词语,一个琥,一个珀,中国字之美流露在纸上。看或者念,都有难得的韵味。跳跃着,摇晃着,带着诗词的惆怅和眷恋。
  
  只有一种叫贝母和松树的树才会流下黏稠的泪滴——我宁愿叫它们泪滴,如果恰巧有一只蝉在下面,它们的泪滴滴到它振翅欲飞的样子,那么,就是这个样子了。
  
  永远是这个样子了——仿佛永远活着。可是,却是永远的死了。
  
  那黄金一样的棺木,固定住了它一刹那的样子。
  
  据说,只有有病的植物才会分泌树脂,而健康的树,并不流眼泪——难过的人才会流眼泪,狂喜的人才会流眼泪,平凡烟火生活,哪里会有眼泪呢?有些病态的、神经质的,把自己的时光固定在了一段里,永远不老去……这也是琥珀。
  
  那琥珀,闪动着灵润的光泽,刹那间的刹那,凝固了。这一刻,我正爱你,那么,时光啊,把我凝固成现在的样子,哪怕丑陋或者不堪,但是,都不要紧。我只要凝固成现在的样子,不,不要多一秒,不,也不要少一秒。
  
  时间的骨骼,多么美。它凝固的本身,带来完好无损的保护。因为这种特殊的贮藏方式,一朵花可以永远地开放,而一只飞虫,可以永远地飞翔。那只琥珀中的蝴蝶啊,你的美丽也将永远地绽放了,为了你心爱的另一只蝴蝶。多美呀,亲爱的琥珀。
  
  那松脂温柔的香,那进入了全部缝隙的时间,那瞬间被浇铸的快乐——是死与生的交替,来不及,一切没有来得及,死于这样绝美的浇铸。
  
  时间的汁液可以把我浇铸吗?可以吗?
  
  我宁愿成为最华美的一粒琥珀,或者不华美的。不,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期待一场隆重的浇铸,刹那间,可以凝固住时间和我。
  
  过去的,过去吧。
  
  未来的,就到此吧——这就是我看到的未来了!她抽着烟,眼中迷茫,但坚定。她说:“这就是我年轻的时候看到的未来了,就是这样了。”她已经三个月没来例假了,她微笑着说,“这意味着,老年开始了。”
  
  而心呢?心呢?
  
  心早就凝固成琥珀的样子。她热切地回忆着过去——那白手帕一样的回忆,闪烁着丝绸一样的光辉,我喜欢那光辉,黯淡而过时,当人开始怀念时,其实已经老了。姜似的辣,自己却并不知晓。
  
  她说,你一定要以琥珀为主人公写一篇小说。
  
  我试图。但这试图是危险的,是逼仄的。要什么样的人才会配得上这如此心碎的名字呢?
  
  被凝固住的名字都死了。死,才具有安然的静。那种静,居然是以死为代价的。
  
  被凝固住的时间呢?一点一滴,都在刹那间定格了。
  
  黄金棺里,我们看到的是绝世倾城的美。却不知,在死的刹那,它是否还惦记那一场场风雨的颤栗呢?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多可惜呀。
  
  可真美呀,可是,也真破碎呀。
  
  来不及了。
  
  我死了——死在窒息的美中。最绝美的美都具有暴力。她在最爱最热烈的时候说:“让我毒死你吧。”只有毒死他,他们的爱才有可能成为琥珀,不再有纠缠,不再有背叛,不再有爱的消亡——真正爱一个人,一定有这种最恶毒的想法,毒辣,带有毁灭性。
  
  其实是她想把爱凝固成此刻的琥珀——此时,你爱我日月昭昭,我爱你辽阔如海。你爱我绝色倾城,我爱你年华灼灼。
  
  没有彼时了。
  
  如果凝固成琥珀,就真的没有彼时了。
  
  《诗经》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但时空被光阴打磨成沙子眼似的一块破布,残风漏过,多少放弃、多少负心、多少寡义……都有可能。你相信人性有多么坚定,就应该相信它有多么脆弱
  
  其间的沧海与桑田,当事人未必说得清——静水流深处,这块琥珀成为珍宝。我们含泪吟颂梁祝,是因为他们早早为爱情死去,成为爱情琥珀中的标本。
  
  而能看着一个人风烛残年,老年斑渐生,牙齿掉光,身体佝偻……这需要足够的勇气。我最终赞叹的,是和光阴作伴的痴心爱人,能这样走到终点的,即使产生过无数细小的磨擦,又有何妨?这才是真正的琥珀吧——光阴的琥珀中,一对长满了老年斑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呆呆地在阳光下发着愣。相依相偎,不离不弃。
  
  那是真正的琥珀,与时光一同老去,那岁月的松汁滴下来,两个人含笑面对——老了,或许不美了,却真正熬成了银碗里盛雪的琥珀,他是银碗,她是雪。

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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