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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人类文明的殉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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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如果梭罗是隐于瓦尔登湖畔的小隐,赫拉巴尔笔下的汉嘉,算得上是大隐。正如小说的名字:过于喧嚣的孤独,孤独隐匿于喧嚣之中。
  
  小说并不复杂,甚至有些过于简单。赫拉巴尔并不刻画繁芜深刻的人性,也不摹状波澜壮阔的社会百态,作者以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讲述了汉嘉——“我”在废纸回收站三十五年的单调工作。这些工作无非是一遍又一遍按动压力机处理废纸和书籍。工作之余,“我”嘬糖果,呷烈酒一般,阅读废旧书籍中的经典作品,领略先哲的思想,与他们在如梦似幻的精神迷雾中畅谈交流。
  
  赫拉巴尔是以一种回环往复的形式描述“我”在压力机旁的工作,不断地按动红、绿色按钮,不断往机器里面添加废纸。这种简单的重复,与文本简单的故事情节,相得益彰,更具有冲击力,如潮打空城,日日年年,有一种地久天长的韧性,还有一种野火蔓延的恣肆和天地烧尽的荒芜。
  
  汉嘉工作的地下室,四周布满各色下水道,阴暗潮湿,肮脏杂乱,苍蝇乱飞,老鼠乱走。回收站的负责人永远看汉嘉不顺眼,不断指责、吆喝、咒骂。正如汉嘉时时感叹的“天道不仁慈”,正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下,汉嘉用文化典籍和人类文明缔造了属于自己的乌托邦。在文化的乌托邦里,汉嘉独与先哲精神往来,他与康德一同仰望星空,与耶稣、老子探讨出世、入世,沐浴高更、莫奈笔下的永恒光彩。汉嘉通过与先哲的思想交流,走过如是喧嚣的外界,走进了自己孤独的内心。对于自己的外部处境和内心追求,汉嘉有着清晰的认识,他明白康德、尼采们在推动人类进步,探讨思想本源的同时,自己内心对于接近真理的孤独和恐慌,以及无法享受人类正常情欲的焦虑。但,“我”同时也无比清晰,只有这样的孤独,才能走进时间的永恒,享受精神的愉悦和孤独的酣畅。
  
  读者可以看到,“我”钟情的文明典籍,多是浪漫主义的、古典主义的,鲜少现代主义。这种对于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迷恋,实则是汉嘉,抑或作者对于乡愁的回归。作者的这种乡愁,表达在书中便是汉嘉对于工业化的拒斥,并且是以一种流浪、疯癫、无序的“非文明”状态在抗拒。赫拉巴尔的乡愁有一种壮士断腕的凛冽,这种决绝和凛冽,不声张,不夸饰,甚至不和谐,像污水入海,在一片黑暗、肮脏中喷涌而来,入海后却悄然融合,完成向文明和文化的敬礼。
  
  小说结尾处,描写一位诗人通过暴力威胁的方式达到自己朗诵诗歌的目的,显示了现实已经逼仄到无艺术立锥之地。冷酷无情的机器工业化如洪流一般,席卷整个人类文明,连汉嘉工作的地下室也不例外。无论是正统的美学教授,还是无意中成才的汉嘉,命运都随之走向灭亡,既是肉体的毁灭,也是精神的消亡。
  
  归根结底,这是一本带有浓郁忧伤的乡愁作品,忧伤不是吟风弄月式的伤感,而是无力肩住时代闸门的崩溃。汉嘉最终选择追随旧时代,将自己打进废纸包,与先哲们的文字融为一体,乘着书籍飞升天堂。对于新时代,汉嘉是一个反感工业生产的厌食症患者;对于旧时代,汉嘉是一个生活在喧嚣中的孤独症患者。在新旧交替的时刻,汉嘉是一位守护人类文明的殉道者。

守护人类文明的殉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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