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的情怀

沃斯克太太已经六十好几了，我第一次给她打电话时，回复我的是一个语音信箱：“您好，这里是沃斯克诊所，我们的营业时间是上午10点到中午12点，下午1点30分到4点30分，看病请预约。”
　　
　　这难道不是她家里的电话吗？见到沃斯克太太时，她大笑，说因为她忘记把电话调回正常模式了，所有找她的人，都是这样的自动答复。
　　
　　“您要开诊所了？”我记得她的职业是中学老师。
　　
　　“退休了，时间比较多，我就学了心理治疗师的课程，拿到证书后，就可以开始给人做治疗了。”沃斯克太太一头白发，眼睛却依然闪闪发亮。
　　
　　我曾在柏林暂住过一个月，那时沃斯克太太是我的房东。沃斯克太太来到柏林是30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她单身，带着刚出生的儿子。她每天考虑的是孩子何时放学，明日的面包多少钱，本月的房贷要还多少，是否还有时间去做一份兼职等。为了兼顾孩子，她选择了一份半职工作。她和几个邻居组成了一个“照顾孩子团”，当某个妈妈要去上班时，可以把孩子寄放在当日值班的家庭中。这几个邻居与她境遇相似，都是奋斗中的独立女性。
　　
　　沃斯克太太没有野心，却有着惊人的责任感，她说：“我们的政府怎么能对这样的情况视而不见呢？必须给移民的孩子提供足够好的教育。”我问她为什么要为其他人家的孩子操心，她很自然地说：“如果一个社会50%的人都得不到良好的教育，这个社会怎么可能是个好的社会呢？就算我的孩子处于幸运的50%，但他始终还是要和整个社会相处的。”
　　
　　沃斯克太太说，在柏林某个区的中学，学生整日斗殴，老师视而不见，“他们不应该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被放弃”。沃斯克太太因此选择了教“特殊班”的学生英语。那些学生因为种种原因，对语言的掌握有些缓慢，沃斯克太太的工作就是让他们喜欢上英语，为此她还特地编写了教材。一点就通的孩子不需要多教，沃斯克太太选择教需要耐心和关心的孩子。她的选择让人肃然起敬。
　　
　　有一天晚上，沃斯克太太邀我一起看电视。她点着一支香薰蜡烛，在椅子上铺上软软的毯子，倒一杯红酒，坐定，开机。我问什么节目那么好看，她说：“是卡尔·拉格菲的访谈！”沃斯克太太对这个时装设计师很欣赏，觉得他的设计充满哲学思辨，说话也很有趣。这是她享受生活的方式。
　　
　　周末，沃斯克太太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去柏林的博物館和画廊散步，看看新的展览。为了他，她会认真打扮。这些生活的乐趣一直都有，无论在她一个人辛苦地带孩子的时候，还是在她退休之后的岁月里，沃斯克太太始终在发光。
　　
　　沃斯克太太的诊所很快就会开张，主要帮助的对象是离异家庭的女性，尤其是移民家庭中被欺凌的女性。沃斯克太太想用自己的力量帮助身边的人，她发自内心地想分享自己的力量。沃斯克太太一切的选择都来自心底的某种确信，这也是一种最天然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