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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满回忆的木匣随笔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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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方木匣,收藏着满满的回忆。是温暖,是感怀。偶然触及,便落下一地的思念与清泪……

盛满回忆的木匣随笔散文

秋阳大把宣泄,张扬在窗上,很温暖。让人的心,在素净的岁月里,也平添了几分欣喜。

伴着铺满卧室的秋阳,收拾衣物,目光触及衣柜里的木匣,心突然就抽搐了一下。捧出木匣,坐在床沿上,将木匣放在膝上,抚摸,有暖意,泪不自觉间滑下,其实,我在笑。

这个木匣,并不精致,是泛着黄的沙枣木,只是纹路里却透着岁月的沧桑。这个木匣跟随我多久了?问自己,十年?二十年?不,确切地说是十六年了。你看,那承载着光阴留下的陈旧边角,都是经年里记忆的碎片。

轻轻打开,木匣里有一条紫色围巾,一个断了嘴儿的墨玉烟斗,我细细地摸着。捧起围巾,放在脸上,好温暖,好温暖,有妈妈的味道;拿起烟斗,放在鼻息处,嗅了嗅,没有一丝烟草味,却有爸爸的味道。捧着围巾,围巾上是烟斗,和着泪,深吸一口气,回忆慢慢飘下。

从围巾说起吧!

那年九岁,冬天有大雪纷飞。而病重的母亲,却只能倚窗望雪,已没有力气走出房门半步了。喜雪的母亲,日日惆怅,日日轻叹。望着窗外,白色的世界,粉雕玉琢般地透着晶莹;听着小麻雀的唧啾之声,打破了冬日乡村的宁静,母亲只能微笑,万般无奈地暗自垂泪。

父亲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的心是疼的。那时虽小,我却能感受到。父亲总是远远地看母亲,然后,叹息着,背过身去抹泪。

那是落雪的周日下午,父亲从城里回来了,进门,来不及拍打身上的雪,从黄挎包里拿出了用报纸包着的一条紫色围巾。

母亲喜欢紫色,我也喜欢,就如母亲喜欢白色,我亦喜欢一样。母亲只喜欢紫、白。我便像极了母亲,也执着地喜欢着紫、白。那是种没有原由的喜欢。这两种色,仿佛就是前世自己的底色一般地爱着。

父亲将围巾围在母亲的脖子上,细心地拽了拽,连同大半边头也包裹进去。给母亲套上棉衣,穿好棉鞋,搀着母亲,颤巍巍地来到了门外,笑着说,看,这紫多漂亮……这样就不冷了,喜欢吗?

母亲也笑,因无力,大半边身子倚在父亲怀里说,这么多年,你最懂我,就知道我喜欢这颜色。

母亲说着话,父亲一只胳膊用力地搀着母亲,半边身子支撑着她的身体重量,另一只手又给母亲拽头上的围巾,掖了掖围住了下巴的围巾,说,咱不能在雪里待太久,你身子骨弱。

母亲点头,父亲眼里有疼惜。

那时,我刚好放学,隔着木制栅栏看到了纷飞的雪,扑打在父亲母亲身上。母亲在笑,笑着流泪。 她伸出手,那干枯的手,让雪花落在她的手心,又慢慢融化,又落下,又融化。掌心洁白的雪,化成水珠,那么纯净,透着世间的悲悯。母亲却显得那么无力,摇摇欲坠的身体,蜡黄的脸,在一抹紫色下,看着纷飞的雪,和着泪笑着……母亲的眼是多么澄澈,是岁月背后的安淡与幸福,在父亲怀里。

她不时看看父亲,笑,那是一种依赖,让病中的母亲,透着虚幻。而母亲的手,干枯的手,连经络里都透着无奈的青灰色。我还看到了,父亲眼中的泪。

也许父亲母亲只顾着看雪,却没看到站在院外的我,我远远地站着,透过木制栅栏,看父亲眼中的泪。父亲从来在孩子们面前是坚强的,不允许儿女们看到他流一滴泪。我却真的看到了父亲眼中的泪,而我也真的流泪了。

父亲母亲,站立在雪中,父亲抹干了自己的泪,母亲的泪也被父亲擦干了。母亲是微笑的,说,他爹,真谢谢你,让我今生遇到你,有你这样对我,我知足了。我走了以后,有合适的,你就再找一个,陪你过下半辈子,不然啊,我真放心不下。

父亲也是笑的,说,他娘,你又胡说了,我还要你陪我一直走下去呢,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母亲的泪又滑下了,说,他爹,你尽说傻话了,我这病能活这么多年,都是你的细心照顾,我这辈子是还不上了,下辈子还你吧!我真的不想拖累你了。你看,我还把这没长大的四丫头(我在家中排行老四)留给你。唉!母亲长叹着,父亲哽咽着。

而后,父亲半搀半扶着母亲进了屋,我却在门外立了一会儿,让眼中的泪在冬风中凝干。我真的不想让母亲看到我流泪,我是家中的最小,我要让母亲知道,我是快乐的。可是,我做不到,我还是哭着进了门,和着身上的雪,搂着母亲的脖子。母亲正斜倚在炕头,笑着,扶起我,帮我呵着疼红的小手,还有红红的鼻头,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说,多大个孩子了,怎么还到妈怀里撒娇呢!等妈哪天走了,看你到哪儿撒娇去。听了这话,我哭得更厉害了。

父亲嗔怪了母亲一眼,在孩子面前又胡说了不是?

母亲细心地抚摸着我的脸,还有眉,是不舍,真真切切的不舍。母亲想流泪,她强忍着,说,他爹,这是早早晚晚的事儿。说着,母亲把那条紫色的围巾围在我脖子上,强装笑颜,真好看,这紫,真好看,来,给妈笑一个。

我咧了咧嘴,脸上挂泪,笑着。

此后,这条紫色围巾,也便每天放在母亲的枕边。偶尔,雪天,我会围着去上学。第二年的秋天,母亲走了,消逝在尘世里,睡在了一茔尘土里。

那年,我十岁。

母亲走后,我一直无法从那份悲伤中走出来,患上严重的眼疾,人也慢慢呆滞,瘦弱得不成样子,每日捧着那条围巾,连睡觉都不松手,只好休学。父亲将我背在背上,上班、下班,到医院为我治疗。父亲的心里也越发地苦,从不在孩子们面前落泪的父亲,却常常搂着我落泪,嘴着絮叨,他娘,你走了,怎么连这孩子的魂儿也带走了,你若泉下有知,就快点让孩子回来吧!

邻居们看我那傻傻的样子,也只是摇头。后来,不知是谁给父亲出了主意,说,让我看不到那条围巾,断了思念母亲的念头,说不定就会好起来。看着我,父亲只能相信了。

那时已是母亲走后,第二年的夏天了。一日,父亲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几块沙枣树切成的两寸厚的木板。父亲是听人说,沙枣木有特殊的味道,防虫蛀,能存放久远。

他找来了村里木匠的墨盒、凿子、刨子,自己打线,拿着我曾经用过的铅笔比比划划着。凿子、刨子一起上阵,用了三天时间做成了我捧在手心里的木匣子,趁我熟睡时,父亲从我手里拿走了围巾,放在木匣子里。

也许是梦,也许是母亲真的还回了我的魂,我也真的慢慢好转起来,秋天就回到学校里,继续读书,只是性情却越发地静了,仿若世上之事,都与我无关,静静地走自己的路,行自己的事。

木匣子,却被父亲藏着,一直到我婚后,生了女儿,父亲才当着爱人的面,将木匣捧出,放在我的手心,连同木匣的故事讲给我听。我当时,是哭着接过来的,那个木匣里,是母亲的紫色围巾。

说说木匣里的烟斗吧!

说起烟斗,我难过又愧疚。一直都想,自己真的是个不孝的`女儿,就连父亲吸烟都管着。

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父亲患有很严重的气管炎。母亲说,那是父亲小时候落下的毛病。

抗日战争时期,父亲十多岁,有一次给部队偷着送粮,下起了雨,冻着了。在那个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年代,省下一口粮都想让战士打鬼子的年代,对于本不富裕的父亲家来说,伤风感冒,没钱抓药,都是正常的,只要躺两天就会好。当然还得到地道里躺着,鬼子随时都会到村里来扫荡。

父亲就在不见天日的地道里躺着,这一躺足足躺了一个月,好了以后,气管炎就伴随着父亲,直到老去。

记得,那是我婚后,生下女儿的第四个春天。春天虽是万物生发的季节,有些病痛也会随着绿意的葳蕤而疯长。

在那个春天,父亲病了。

起初是简单的感冒,没日没夜地咳嗽,后来,父亲的心脏也不舒服起来,咳嗽的厉害了,就会出现心悸。到了医院,医生数落着我和姐姐,你们怎么照顾父亲的,咳嗽这么厉害,还让他吸烟,看你们是不想要他老人家的命了。咳嗽久了,会引起其他病变的,比如心脏病,你们要坚决让他戒烟。你们看他的心电图,心律明显不齐,这就是咳嗽引起的,老人家必须戒烟。

回到病房,我向父亲说起戒烟的事,父亲起初是沉默的,看到我哭哭啼啼地抹泪,咂咂嘴只好同意。因我是家中的最小,自然得到最多的宠爱。母亲的早逝,又给足了我值得宠爱的理由。我只要提出要求,父亲很少摇头。

在医院的二十多天,父亲很配合。回到家中,也一直未见过父亲吸烟。在我每天帮他收拾屋子时,却时不时地能嗅到烟味。虽然我不确定父亲戒了烟,但没看见过,也就未放在心上。

有一天夜里,我起来上卫生间,看见父亲屋子的门缝里透出微微的亮光。我揉着惺忪的眼睛,推开父亲的房门,父亲正靠在床头上“腾云驾雾”。我一下子清醒了,哭起来,父亲一看我哭,赶紧掐了烟头,笑着说,好了,好了,只是老了没瞌睡,坐着无聊就吸一支。

你才不是只吸一支呢,我知道你就压根没戒烟,你骗我,我还相信你戒烟了。我每天收拾你屋子时,都闻到烟味……我哭着说,也吵醒了爱人。

父亲看爱人也醒了,不好意思起来,好了,爸听你的,绝对戒,这回说啥都得戒了。好了,四丫,不哭了,看,把一家人都吵醒了。

我还是不依不饶的,爱人只好将我哄走了。

第二天,正好是休息日,我做着家务,爱人说要出去溜达。过了个把小时,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墨玉烟斗,笑嘻嘻的,像要等着我夸他一般地说,听卖玉器的说,玉石烟斗可以阻隔尼古丁的吸入,我替爸买了一个,爸用这个吸烟可能会好一些。

提到吸烟,我一下子火就冲到了头顶上,冲着爱人说话音量也比平时提高了数个分贝,医生不让爸吸烟,你没听到是不是,你还给他买烟斗,你这纯粹是鼓励他吸烟……

抓起了他手上的烟斗用力摔在地上,只听“咣当”一声,烟斗甩出好远,微微弯曲的烟嘴断了。此时,父亲从自己的屋里出来,看着我站了片刻,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进了屋。

之后,那个烟斗却不见了,沙发下,所有的角落,都没找到。父亲,也从此戒了吸了近五十年的烟。父亲可是十七、八岁就开始吸烟的啊!

父亲不吸烟了,我却常在夜里听到他的叹息声,和咂嘴的声音,我心里难过着,可还是狠心地,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时常买回来红枣、核桃之类的零碎之物,放在他床头。对于那断了嘴,找不到的烟斗,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慢慢被我遗忘。

2002年的4月初,父亲病入膏肓。一天黄昏,本有些糊涂的他突然清醒了,要我送饭时,把他年轻时背的黄挎包拿到医院。那可是他背了半辈子的黄挎包,母亲走后,一直放在枕边。那里面,有母亲的照片,还有母亲不知何时给他绣得一双鸳鸯戏水的鞋垫。

父亲半靠在床头,从挎包里捧出母亲的照片,笑着说,他娘,我也要去陪你了,你在那头一定是寂寞了。这几天,我总梦见你。

那时,父亲眼睛很淡然,仿佛死亡是他的归宿,是他的幸福。他捊着母亲的照片,接着絮叨,四丫头结婚后很幸福,咱外孙女都好大了,女婿人好,四丫头交给他,放心,我也能安心去见你了。

我坐在病床头,看见父亲看母亲照片时,眼中闪出的光彩。我心里有痛意,眼里有泪水。我从父亲手中捧过母亲的照片,不停地捊着,抬起头,脸上挂泪说,爸,我真难想像,妈走了,你怎么把我带大的。

父亲的手,那一刻虽是无力,却是多么温暖,像小时候一样地抚着我的头,帮我擦去泪水,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还是喜欢哭,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父亲颤抖着手,从黄挎包里掏出了那个烟斗,放在我的手心,我的泪“簌簌”而下。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父亲,在那一年的4月22日晚走了。

木匣,载着有父亲母亲的细碎光阴,载着回忆留给了我。

此后,每年,换季,收拾衣物时,我都会捧出,抚摸,将父亲母亲留在光阴背后的温暖,重新回味、整理、串连、放映。

也许,光阴里的碎片,很多,也会拨动我们已不年轻的心,我们也会在故事里慢慢走向平淡。但,记忆深处,父亲母亲的味道,却永远镌刻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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