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人生人生随笔

弹指一挥间的施姐村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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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维西县城一路往北,沿澜沧江的激流而上。阳光透过云层落在柏油路面,反射着温暖的光。一路都是村庄朴实的面孔,一路都可感受慵懒的田园时光。在横断山脉的立体气候中穿行,不知不觉便云雾弥漫。澜沧江峡谷高处的村庄在云雾中隐藏或者显现,感觉飘忽不定。在小维西见到的三两匹马,仿佛也是来自西岸大山的皱褶。赶马的傈僳女人,象一朵朵鲜艳的花,在云雾中悄悄开放,又悄悄消失。若非人马吊桥的木质桥板上传来马蹄的声音,若非云雾中清晰地跳跃着铜铃的声响,站在横跨东西的晃晃悠悠的吊桥上,在蕴藏着青苹果和玉米芬芳的晨雾中,我感觉自己是站在了绝妙的佳境。

弹指一挥间的施姐村散文随笔

对于云南来说,小维西是个小得无法形容的名字,对于小维西来说,施姐更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地名。施姐是傈僳语,翻译成汉语是“草根”的意思,“草根”在当下汉语中具有多重意义,它泛指“边缘的”、“不入流的”、“没有背景的”、“秩序之外的”某些自然存在。施姐像许许多多的云南西部村落一样,安静、朴实、端庄、执着。这个时节,苹果是绿的,玉米是绿的,风是绿的,就连偶尔穿过缥缈之雾的歌声也是绿的。然而,作为组成世界的一个点,施姐村庄并不可能存在于时间的圆周之外。

施姐村海拔2800米左右,周围大片倾斜的坡地上是绿色的玉米、核桃林。村庄的上方是中国拓荒年代留下的大片空地,由于粮种的改良以及肥料和耕作方式的改变,如今人们已经不再需要进行广种薄收的艰苦劳作了,因此,在拓荒年代里经过砍伐森林、焚烧树木开垦出来的土地便又重新荒了下来,年复一年,开阔的空地上长满蕨类植物和招摇的野花。坐在满山遍野的野花丛中,我甚至不小心在草丛中见到了一块块锈迹斑斑的铁渣,因为空地上方茂密的森林里蕴藏着丰富的铁矿石,大炼钢铁的年代里,施姐村庄的人们和全国人民一样抱着人定胜天的决心,征服自然。施姐村庄的人们拿着矿石标本漫山遍野寻找铁铜矿石、建锅炉,浓烟滚滚、大炼钢铁。由于冶炼方式的落后,历时几年大规模的全民炼钢活动所获得的劣质生铁不过一、两吨,随处留下了回收率极低的炉渣。这些铁渣静静地躺在浅浅的泥土里,偶尔有一两块露出地面,看见阳光。风吹过山岗,空地上摇动的野花仿佛无数低头劳作的头颅。今天我面对它们,仍然可以感受到几千人饿着肚子、步调一致、喊着口号在飘扬的红旗下进行革命劳动的壮观场面。

今天的野花空地上方,是被保护的群山。大片的森林属于白马雪山保护局的管辖范围,那是滇金丝猴跳跃嬉戏、寻找食物和爱情的`领地。经过GPS测定的水泥标墩,划分了人类与金丝猴的生活界限。施姐村庄的人们和那些傈僳语叫“贱明普”的猴子需要各自生活、互不干涉,这是人类给具有狩猎传统的草根施姐和天性浪游的猴子建立的一个新秩序。事实上有一段时间,双方都遵守了。在保护初期,由于数量很少,猴子们不敢跑到人类的地域活动,人类也因为保护宣传的影响,尽量不到保护区内活动,双方安静地生活了很多年。某一年的某一天,猴群逐渐壮大,经常跑到长满野花的空地上追逐嬉戏,再过一段时间,偶尔跑到了人类的田野。人类之中也有人不再遵守这个新秩序。为了这些猴子,群山被保护了,人们的生存空间突然缩小了一大片。有一年,有两个外来人员进入了施姐村附近的一个村庄,叫那里的两个村民卖两只金丝猴给他们,天真的村民以为金丝猴是他们的,果然表示同意。据传,外来人员突发奇想,将低价弄来的金丝猴注射催眠剂后,化妆成玩具猴,从维西到昆明,昆明到广东,一路畅通无阻,最后在接受广州海关查验准备出境时,由于催眠剂失效,有一只猴子突然睁开了眼睛,被海关人员逮个正着。由此,保护区附近参与捕猴的几个村民也被绳之以法。他们不知道在国家的法典里,这些天天在家门口嬉闹的猴子与人类的关系意味着什么。或许他们知道,但因为太需要一笔钱,才心存侥幸、挺而走险。

现在,猴子们又回到了它们的领地,施姐村庄的云豆也开花了,从根到顶部,都是成串成串的灿烂白花,它们一棵挨着一棵,成为一片一片白色的海洋。其间穿过几个傈僳女子,她们鲜艳的服饰,像一团团摇曳的火焰,在广阔的云豆花海中移动,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她们相距遥远。这绝不是营造所谓的美感或者诗意,她们的穿行只是为了完成更多的劳动,她们之中大部分人年复一年的艰辛劳动创造了施姐的美丽。施姐村庄就是这么简单,人们的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尊严、富裕和自在一些。

轰隆隆的挖掘机的声响中,建设新农村的旗帜也插到了施姐,施姐的秩序又将发生一些改变。新农村建设是从修筑公路开始的,以前从德维公路边的巴倮村到施姐都是步行。体力好的人走两个小时,体力差的人走三、四个小时也不一定能够看到屹立在施姐东方的巴倮雪山。大地太广袤了,双脚的丈量能算什么呢?如今挖掘机每天以500米的速度开始修筑宽敞的公路,它逢山开路,绕山路筑坦途,遇树连根拔起,施姐的村民们发出感叹:没有谁比这液压传动的日本机器更有力量了。不出几日,公路便修到了施姐村庄的范围,这鸣响的机器,经过盛开的云豆花海,碾压了茂密的玉米和刚刚收完的土豆地,喘息着向大片的核桃林来了。“村村通公路”经过施姐村,经过施姐村上方拓荒留下的野花空地,经过野花空地上面茂密的森林,最后修到离保护区的水泥标墩旁蕴藏赤铁矿的位置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由于交通不便,施姐村2006年还没有通电,好在白马雪山山脉并不缺水,到处都是清澈干净的水流,并且大多落差较大,经济条件好点的人家便从县城买回500KW到2000KW不等的简易水轮发电机,用PC塑料管引水发电。在没有公路之前,搬运这些沉重的家伙,是一件耗时费力的工程,我真的不敢想象,人们是怎样把这些重达几百斤、甚至上百公斤的发电机从遥远的澜沧江畔搬运到自家门口的。他们努力劳动,不辞辛劳的目的只是为了在黑夜中点亮一盏灯、缩短漫长的黑夜里百无聊赖的生活,更多的则是努力向着某种主流的生活靠拢。此次施姐之行,也刚好因为筑路队弄倒了一棵木电杆,施姐村庄停电了。黄昏之前,家家户户发起了小水轮发电机。一盏又一盏灯相继亮了起来,由于这种发电机发出来的电压极不稳定,又没有合适的调压设备,人们想出的办法是依照电压高低,增减灯泡。电压高的时候,多接几个灯泡,电压低的时候,取下几个灯泡,如此繁杂的用电工作,通常是为了保住国家在村村通广播工程中赠送的长虹电视机和自己购置的卫星地面接收装置不因电压跳动而损坏。筑路队和采铁矿的外地人,同样也遭遇了停电。几天了,他们不得不从帐篷里钻出来,来到施姐村庄有光亮的地方,和村民们一起看武侠电视剧,喝水。另一个目的是为了给自己的手机充电,各种牌子的手机电池板像一只只不同颜色的甲壳虫爬满了电源插板。我想,随着公路的修通,电力设施和其它工程将陆续上马,这将给施姐村庄的生活带来一些改变。

太阳出来,迷雾逐渐散去。施姐村庄今天的主题是建设新农村。人们三三两两,拿着锄头铁锹之类的工具,去修建水泥厕所。公路修通之后,施姐村庄得到的第一个项目是政府提供水泥和石料,可以由村民自愿建设两个厕所。村民们分成两个小组,准备在不同的地方修建厕所。随着公路的通达,原先送给谁也不要的树木和石头,突然间体现出了自身的价值。毋庸质疑,施姐村庄正在和许许多多的云南村庄一样,朝商品经济时代迈开了步子。好在在水泥卫生路的建设问题上,人们并没有太多的分歧,因为水泥卫生路的建设是在原来老路的基础上进行的。这条老路是施姐村庄的人们世世代代踩踏和行走的结果,没有谁愿意轻易改变它。

当施姐的人们热火朝天地进行新农村建设的时候,我告别纯朴的人们,离开了村庄。经过他们碧绿的玉米、长长的篱笆,经过荡漾的云豆花海,回头看一看野花空地,看一看端庄秀丽的村庄,我不知道,我在将来的哪一年,才能再来到施姐村庄摸一摸洁白的云朵,嗅一嗅满山遍野的野花的芳香。施姐,这个汉语叫做“草根”的村庄,将和我自己一样,带着我们坦荡的胸怀和艰苦的历程走向一段新的时间。当我站在澜沧江东岸,沿着峡谷的缝隙回头望去,我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踩在白马雪山西麓坚实的土地上,群山的波涛一个接着一个,擦掉了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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