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人生人生随笔

初夏趋步扬州路散文随笔

本文已影响 3.23K人 

不得不说,我是一路怀揣着李白和杜牧的诗句,声声念着琼花,再度踏上循迹江南的路途的。有些风景若是驻留在文字的视野及疆域太久,果真就会在心里种下了一颗寻觅的种子,只需留待一段稍许闲暇的时空和心境,游历的念想就会豁然铺达而成移动的步履,付诸于现实的这一端,那一隅。

初夏趋步扬州路散文随笔

或许这扬州城在我的书面印象里还是那个骑鹤而来的古雅扬州,所以午间到达扬州的时候,车窗里亲眼目睹到的与我所在并无大异的城市面容时,心里确是有些许失落的,如果说苏州的老城区尚存许多古朴旧色,或不曾完全被历史风尘湮灭,而扬州这幅历史名画却已是描染了无数笔现代油墨的色彩,遮盖不住的反复皴擦的痕迹,意图渲染年代由来的厚重意蕴。殊不知,散去的帘幕烟云和浮华旧景,终究只能幽闭穿越历史的屏障,而回不到世俗的现代街巷里弄。而现代的我们,试图在短暂的到达和行走之间,能够看见并识受到的,或许至多只是可贵的欢悦时光与刹那闲适了。

台湾极善于旅行的舒国治说,“理想的下午,当消使在理想的地方,通常这地方在城市。”我赞同他这句话里隐含的清逸情愫,即使,往往我们身在城市也很难享受到这种理想的下午时光。

当日打车来到闹市徐凝门街一角的何园时,正值下午二点,立夏后的扬州气温亦是节节攀升,好在日光虽是热烈有余,但时而天幕也会收敛耀目的光线,予人荫凉的遮蔽。而走进的这处近代私家园林更是给人以僻开喧嚣,留得雅静的怡然之感。

走进何园,抬头可见有洞门四个大字赫然在上,寄啸山庄,想来这应是取“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之意,园主此题名似有陶渊明《归去来兮》的隐没心境,只是在这无比敞闹的十里扬州城,花上巨资,耗费数年,堆垒这样构造精巧,取材繁复,陈设奢华的私家园林住宅,无端使我相信园主只是想在居家生活里营造一处可以休养身心习性的景致,厌倦官场种种,暂时躲避世事侵扰的优雅之举。园主何芷舠他曾是官场之人,是几代富有的商贾,但也是世代出过进士的风雅世家,既有财力作铺垫,兼有知识底气蕴藏,才成就了何园“晚清第一名园”的美誉。

穿过一个个亭台楼榭,拾级而上一个个门槛台阶,假山溪流随处可见,古树花草四处皆有,广庭院落幽独成景,丘壑丛生叠石林立,回廊环绕悠然曲折。我走着走着,觉得有四个字在一步步落入我的胸口,民国时代。

在那两栋复式相连的玉绣楼里,古典与西洋结合的建筑风格与室内摆设,使我的目光久久停顿在一间屋子里每一样精美的物件里,西洋的绘画,法式壁炉,红木钢琴,白色烤漆家具,布艺装帧。这里曾居住过何家的许多女子,出落过许多著名的大家闺秀,笃真的民国才女。眼前的一幅情境我不由自主的想起胡兰成笔下那一位民国女子张爱玲,试想,如若不是她父亲后来家道衰退,而她也一度和继母及父亲绝裂,她的前半生也当是在如此的静雅环境下生活的,不至后来依仗从国外归来并不宽裕的母亲读书,一直处于颠簸流落中。然而世事利弊都是相对的,张爱玲要不是因了童年辛酸的独特经历,一生备尝人间冷暖。她或许写不出那些苍凉犀利的作品,世上或许也没有人会知晓她的名字。

再当我站在那被称作明末山水画家石涛人间孤本的片石山房跟前,看见于错落重叠的假山丘壑,水岫潺潺,溪水淙淙间,光线穿透留出的洞影,在水里映成了一道非常逼真的天然月影。想起张爱玲在《金锁记》里写的,“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应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纸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百年之前,百年之后,世事更迭,月影犹存。此刻,何园里的这枚水中月,并不迷糊,却在世人眼里被镀上了一层陈旧的清凉之光。因为隔着莽远的年代,凭空望去的时空总是异常美好的,因为从不曾亲近,却一直不断注视着。

由于这天避开了节假日的拥挤,游人稀少。这样的`下午时光算得是闲适而自在,踱步走在何园的每个或敞然或幽藏的角落,累了就随意倚在在某个长廊里凭栏歇息一会,脑海里漫无目的思纣着一些空寂高低之事。也可走到水心亭的古戏台里坐下,怀想着这里曾经夜夜笙歌,戏目连缀,水袖翩然,一幕幕盛极一时的年华。坐在此处,不时可听到对面阁楼里传来的咿呀二胡声和越剧唱段,虽全然不懂词调曲目,我却也乐于侧耳聆听片刻,而俗世欢娱尽在清秀宛转的唱腔中得以释放二三,这何尝不是一件憩心芬芳的良辰美事呢。

依依不舍走出何园,已是黄昏时分,彼时,天色并未褪去通亮,蔚蓝与霞光并存,晴朗夏日的暮色就有着如此让人喜恋的美好。此时,徐徐悠然的散步于古街巷落,当为最好。路过古御码头,穿行于葱郁的树木围绕的河道一侧,信步上前,一排古色古香建筑是老字号冶春茶社,由于扬州茶社只在早上经营,此刻门庭人市稀疏,但那沸腾的烟火俗香却是如在眼前般的生动漫延,对此你我丝毫不用发挥联想力,这平常的喧嚣哄闹已司空见惯的深入我们心中,我们从来都是在场。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今日的瘦西湖虽依旧不减花红柳绿,绮丽温婉,秀美如画,如一条碧绿的玉带缠绕湖面,极尽江南水岸缠绵风情之精髓。但是那份源自古诗里的清绝佳韵,却已再难追踪。如画家石涛所讲,可知画即诗中意,诗非画里禅乎。有些事和物只需意会,言传而来领会到的是微渺的一部分感官印象。二十四桥,这一古典意象,已宽泛的沦为一座现代修复的拱桥,一条街道的路名,一个公交站牌名。现代人选择以这样轻易的形式来更隆重的纪念历史,是好是坏已无从分辨,但我知道,绝大部分的历史真颜总有一日会沉落世间底域,一竿探古的长篙,终是无法将它打捞上岸。所有关于复古和仿旧的举止和思情,归根结底只是现代人一厢情愿的怀恋情结罢了。

将要离去之时,在瘦西湖的万花园两侧我终是见到了一路几度觅寻的琼花,原本以为琼花是如芍药或牡丹一类的草本花类,却不知那一棵棵高达几米,枝叶茂密,绿叶圆滑,长势盎然的树木就是梦寐一见的琼花。只是此时的琼花却已只剩下一从枯萎的花蕊,并已渐然结成一粒粒果实,五月,开到荼靡花事了,我终归是来迟了一步啊。

张问的一句“惟水仙可并其幽闲,而江梅似同其清淑。”意念中琼花硕大开放的剔透模样已印刻在我心里。恰似在那平山堂西苑旁天下第五泉泉水泡开的一壶绿杨春,幽香袅袅,缓慢伴我归去,安享一路的思暇时光。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