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意志感受严禁

一二十年前到国外出差，归国时总要大包小包地带回许多国内买不到的商品做礼品。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走出国门、探访世界的机会日渐增多，带回的东西却越来越少。即便买一些特产，得到一些小玩意儿，也多是随手送人，自己不留的。唯独一张从德国带回来的小纸片，始终收藏在书桌抽屉里。
　　
　　这是一张彩印的收据，8。7厘米长，5。4厘米宽，纸质比较硬。正面是浅绿、淡蓝等色彩印制的图案，中间的圆形图标中印着公司的名称“SANIFAIR”，我把它意译成“卫生佳境”；图案上方印着条形码和精确到秒的时间，右下角则标明了价值：0。5欧元。左侧还有一行水印似的闪光细条，不知道是不是用来防伪的，总之够精致的。
　　
　　按照欧元和人民币的汇率，这张单据也就值5元钱左右，只够在国内买一个盒饭、在德国买小半瓶饮用水。可是我并非得自餐馆或者超市，而是取自高速公路边休息区内公共厕所入口处的自动收费机。随团旅游的人大凡都听过导游调侃：“上车睡觉，下车撒尿。”方便绝对是长途旅游的一个大不方便，德国高速公路休息区的卫生间有两种收费方式，一种是有人（通常是老妇）在门口守候，桌上放一个盘子，让进门者随意丢个硬币作小费。另一种便是设有自动收费机，投入硬币后栏杆才能转动让人进入，与此同时机器也会吐出一张收据。我就是随手将它塞进兜里从而得以保留的。
　　
　　之所以没有扔掉这样一张不值钱的小纸片，是因为我后来仔细阅读了背面的文字说明。在醒目的“收据”一词下面，是绿底白字的德文与英文的双语说明。寥寥十数行文字却阐明了四层意思：“请在餐馆结账或购物时出示此收据”，这是一；告诉你可以怎样做，“印在本单据上的金额将从你的账单中扣除”，这是二；告诉你会有什么效果，“重要（原文如此）：此项减免不适用于购买燃料和润滑油”，这是三；告诉你优惠的限制范围。“本收据一年内有效且从出票时刻开始（精确到秒）并仅适用于‘卫生佳境’连锁商店与餐馆”，这是四。提醒你不要错过有效时间和注意有效地点。还有什么可能的相关环节没有想到呢？怕是没有了。
　　
　　真是不厌其烦，细致入微，考虑周全，逻辑严密。越是推敲，越觉得这里头大有学问。文化的民族性啊，真个是与生俱来而又挥之不去。不要指望正统的英国人为“方便”印制发票——他们不屑于，不要期待浪漫的法国人在发票后面喋喋不休——他们没时间，也不要强迫温良节俭的中国人这样做——我们舍不得。唯独德国人，这个出了康德、黑格尔和马克思这样的哲学大师，一向以思维严谨著称的民族，才有可能并且应当为一件隐私性生理行为的收费设置价值仅为纸币最小单元一半的发票，并且极其详尽地做出合法又合理的种种规定。
　　
　　服了你了，德意志的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