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辫子的日子

很长时间以来，我都喜欢看长发飘飘的女孩。短头发的女性，即使长得再漂亮，我也没有兴趣再去看第二眼。
　　
　　读大学时，坐在我前面的嫣就有一头长长的黑发，不束起时，风一吹或者她一甩头，发梢便从我的眼前飘逸地滑过。
　　
　　上课无聊时，我就会盯着嫣的长发发呆。细细地看去，她浓密的头发中夹杂着几根白发。我想，也许是她读书太用功、太吃苦了，以致青丝熬成了白发。幸好，不多，也不起眼。
　　
　　那天，嫣进了教室一坐下，我便看到她的长发编成了一条大大的麻花辫。盯着她的大辫子，我不禁想起了郑智化的歌：你那美丽的麻花辫，缠哪缠住我心田，叫我日夜地想念，那段天真的童年。你说长大的那一天，要我解开那麻花辫，你幸福的笑容像糖那么甜，不知美梦总难圆……这样的麻花辫，配上嫣那甜甜的笑容，给人一种古色古香、如梦似幻的感觉。正好那天，古文老师在给我们讲《诗经》，而她，好像就是一位气质脱俗、住在江边的古代淑女。
　　
　　想不到，第二天，那一条麻花辫变成了两条，一边垂下一条。第三天，她又把它们分成了四条，左右两两相对。接下来，是六条、八条、十条、十二条……每天都不同，一天比一天多。等到把那一头长发变成了无数条细小的辫子，次日，她又会扎成一条大麻花辫，如此开始她新一轮的杰作。
　　
　　于是，数嫣的辫子，成了我每天必做的功课。每天，我都会很有兴致地数一数嫣头上的辫子扎成了几条，常常是数了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有时，我先到了教室，便会不停地期待着嫣的到来。等她和同伴夹着书说笑着走进教室，那长长的一条条辫子顿时就吸引了我的目光。亏了她有这样的精力，大概每天起来，扎辫子是她梳妆打扮的头等大事吧。那种认真而细致的样子，似乎每一条小辫子里，都蕴藏了她的欢喜与骄傲。
　　
　　每天的日子，因为有了嫣的辫子，我觉得是那么的阳光和快乐，时光从她的辫子上轻轻地晃过，如三月的微风、深秋的暖阳。有时，看看她的辫子，我想，她该不会是在恋爱吧？也许，恋爱中的女人，才有这样的工夫侍弄自己的满头青丝。还有，古诗里不是说“长发为君留，散发待君束”吗？现在，她因有了心上人，便为对方把长发束成了一条条辫子。当然，我不希望真是这样。
　　
　　那天，她头上的小辫子实在太多了，一小条一小条的，精致地垂下，比电视里藏族姑娘的辫子还多，我数了又数，总是数不清。数到了二十二条，还没有数完，眼花缭乱的，因为太多了，不好分辨，不知是二十几。
　　
　　于是，我靠着课桌，身子往前倾，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伸出笔，想轻轻地把她一旁的几根小辫子托起来，看看到底是几条。
　　
　　就在这时，英语老师点了我的名字，叫我回答什么问题。刚才，我正一心在数嫣的辫子，哪里知道她在问我什么，只好傻傻地站在座位上，低声地说了句：I’msorry，Idon’tknow.（抱歉，我不知道。）
　　
　　英语老师瞧了我好几秒钟，然后十分缓慢地说了句英文，我没听懂，但已有几个同学笑着朝我看来。嫣也转了头，有些脸红地瞟了我一眼。
　　
　　下了课，我问一个同学，老师刚才说什么来着。他告诉我，老师说，少看人家的辫子，多看看黑板，你才不会只知道说“抱歉”。当时，我的脸有些涨，很是为自己的心思竟被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窥破了而羞愧。
　　
　　再上英语课，我便只好努力地把目光从嫣的辫子上移开，装着很认真听课的样子看着老师和黑板。英语老师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大，大学刚刚毕业，长着一张秀气的娃娃脸，但因为她的头发是那种齐耳短发，我不太喜欢看她。
　　
　　转眼间，一个学年就过去了。新学年开学后，我在校道上偶遇了嫣，我习惯性地朝她的辫子看去。一看，我便吃惊地发现，那一头秀发竟不见了，代之的是像英语老师那样的短发。我愣在了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里空荡荡、失落落的，就好像一直心爱的东西被人夺了，再也回不来的感觉。
　　
　　不久的一天，课间休息和嫣聊天时，找了个机会，我问她，你干吗把长发剪了呀，真是可惜。她轻轻地说，我的男朋友喜欢短发，况且，我有了白头发，留长发也不好看。我暗暗叹了一口气，目光怅然地望着窗外。窗外的天空，白云在蓝蓝的天上，快速地飘过。
　　
　　也许，她永远不知道，有个男生是那么留恋她的辫子，那么迷恋数她的辫子。只是，数了快一年，到底也没有数清，她头上最多时曾有几条小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