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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是第一簇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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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家说,一个人摆脱一段感情重创,需要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这个理论在朋友A身上没有得到验证,她在3年前结束了一段感情,至今仍然沉浸在那段情事之中。她开了一个博客,每天上去抒发她的怀念、展示她的怨恨、宣布她的诅咒,出现在她生活里的新人一律不被她接受,因为她们总会在于旧人的对照中败下阵来。
  
  朋友B则沉浸在往日的荣光之中不能自拔,他在20世纪90年代初南下海南,见识过财富,却与财富擦肩而过。在南方的经济低潮中,他回到了家乡,从此成为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他新加盟的公司,大到产品定位、运营方式,小到表格制作、待客咖啡的品牌,全都入不得他的法眼;朋友聚会畅谈理财,他也会抛出“没有一亿你还想炒股”这样的句子,让所有人面面相觑。
  
  朋友C咋走不出她旧日美貌所造成的怪圈。20年前,她确是一等一的大美女,但20年后,她仍然不能接受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外出旅游,她从来都拒绝与人合影,有人为她偷拍了一张照片,她勃然大怒——美貌消逝之后,她拒绝影像为她留下消逝的证据,宁可当自己此后的生命不存在。
  
  他们全都不肯忘记,就像侯孝贤电影《童年往事》里的父亲,带着一家老小,从广东去了台湾。他总以为那只是暂时偏安,总想着能回家去,所以从不置办价格略贵的木制家具,只买藤制的家具,只为离开时可以毫不惋惜的丢弃,直到他去世,他也没能丢掉那些家具;就像谢晋电影《最后的贵族》里的李彤,她的美丽和身世,是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行李,也让她始终不肯“正正经经去嫁一个人”,直到最后自沉到水里。那些不能缓释的记忆,耿耿于怀的过去,一点好处也没带给她。
  
  人生却需要不断忘记——这急弦繁管的大时代里,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一切恒定不变。朋友曾给我看过他在中俄边境上拍摄的若干小镇,这些小镇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们是由俄国“十月革命”后流落到中国的俄国贵族建立的,虽然不知道能在那里住多久,但那些人还是认真地建了房屋、教堂,认真地生活下去。我想,对那些想要开始新生活的人来说,建造房屋并不是最难的,难在忘记过去。忘记当年农庄里的奢侈生活,忘记舞会上的音乐和塔夫绸的沙沙作响,忘记俊美的军官前来邀舞,能忘多快就忘多快,偶然提起,也是当做讲给儿孙的炉边故事。在往日的一切都已遭毁灭的情况下,忘记,是废墟里最先探头的那簇雏菊,是最好的工程师。
  
  时光不能倒退,往日荣华不可能重来,塔夫绸的裙子不可能像画面倒放,再次穿到被冰冷的洗碗水弄脏了双手的主人公身上。在什么都不能逆转的情况下,忘记可能是一剂良药。尽管,在记忆的机制里,记忆是主动的,遗忘是被动的,“人能够主动选择记住某件事情,而不能选择去忘记某件事情”,但我们必须用不断的练习,促成这种忘记,至少也得使得那些横亘在心上的记忆慢慢变淡减弱。
  
  唯有忘记,才能承认情已逝、美貌不再,才能建起石头的房子,置办木头的家具,嫁人、生娃,铁了心在新生活里生根,余下的时光,才不至被浪掷。

忘记是第一簇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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