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百枚硬币

母亲去世后，我就把父亲从老家接到了城里。
　　
　　我家房子面积小。父亲来了后，就住在我儿子的房间里。父亲爱听戏曲，尤其是家乡的小刀戏。于是，我买了电视机和DVD，又买了大量的戏曲光碟。我想，父亲这下不会寂寞了。然后在客厅里，给儿子支了张小铁床，加上儿子的书桌、书柜，小小的客厅一下子显得十分零乱拥挤。
　　
　　父亲来了，最高兴的还是我儿子。小家伙一放学回来，就粘在爷爷的腿上，一根一根地揪着爷爷的胡子数。爷孙俩常常玩到晚上十点多，还舍不得休息。这一玩倒不要紧，可是一个月下来，小家伙的成绩下降了许多。我只好告诉父亲，晚上不能再陪孩子闹了，学习要紧。父亲答应着，神情有些黯淡。
　　
　　从那以后，我发现父亲明显的情绪低落了。我建议父亲去社区参加一些活动。父亲拒绝了，老年中心的那些活动，比如麻将、下棋、跳舞、书法等，父亲一样都不会。几十年的田间劳动，父亲只会侍弄土地。父亲安慰我：“别担心我，你们过得好就行。我不是可以听戏吗？”
　　
　　可是，上周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心酸不已。
　　
　　吃完早餐，妻去上班了。我把儿子送到学校后，发现公文包忘在了家里，就回来取。
　　
　　一进门，就看见父亲手一扬，什么东西被高高地抛起来，然后叮叮当当地散落在地上。我一看，全是一元的硬币，洒了一地。我一脸纳闷地看着父亲：“爸，你在干什么啊？”父亲看着我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他没想到我会突然回来。
　　
　　当天晚上，我和妻子说起了这事。妻子说：“这就对了，前几天我回来也碰到过一次，你爸蹲在地上一枚一枚地捡硬币，当时，我还纳闷，地上哪来这么多硬币啊。”我疑惑地说：“老爷子到底在做什么呢？问他也不说。”妻子用手指了指脑袋，担心地说：“莫不是这出了问题？”我一惊：“有可能，明天带老爷子去医院看看。”
　　
　　第二天，我跟父亲说去医院看看。没想到父亲坚决不去：“我身体好得很，去那干嘛？”我也急了：“不去也行，那您说，那满地的硬币是怎么回事？”
　　
　　“你们原来是担心这个啊。”父亲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你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一整天，就我一个在家。半年来，戏也听腻了，实在闷得慌。前一阵，让我琢磨出了一个解闷的好办法。我凑了一百个硬币，闭上眼，洒在客厅杂物中间，然后一枚一枚地找。我眼睛不好使了，等我找齐了一百枚，你们差不多也就回来了。没想到，竟害得你们担心。”
　　
　　我愣在了当场，心里酸酸的波涛汹涌，特别难受。
　　
　　父亲朝我摆了摆手：“没事了，上班去吧。”说完，就佝偻着身体进了房间。
　　
　　看着父亲关上的房门，我伸手抹了一把流下的眼泪。从小就知道您的不易，总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能好好孝敬您。没想到，大学毕业都十多年了，除了一日三餐，对您的寂寞孤独，我仍然如此地无能为力。作为一名小职员，我实在无法陪伴您这漫漫的白昼啊。
　　
　　上班的路上，我的泪水又一次滚落下来。蓝天白云下，这座钢筋混凝土铸就的城市里，到底凝结了多少空巢老人的寂寞与孤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