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的人不是我

1
　　
　　我因为搬家太频繁，在青梅竹马这件事上从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对于这件事，老钱的故事就比我丰富得多。
　　
　　老钱打记事起就认识了郭婷。那时候他一点都不喜欢郭婷，因为郭婷从不爱和他玩。我插嘴：“这不是废话吗，你从小就是个大胖子。”
　　
　　老钱瞪了我一眼，说：“快闭嘴，听我说接下来的故事。”
　　
　　郭婷越是不爱和他玩，他就越想和她玩。他越是表现他想和郭婷玩，郭婷就越讨厌他。在6岁时，老钱已经明白了一个真理：女人有时候是无解的。
　　
　　老钱在7岁的时候搬到市里上小学，没想到踏进教室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郭婷。那时老钱正苦恼着怎么和一个陌生的班级打交道，于是突然出现的郭婷在他眼里便成了仙女下凡。
　　
　　老乡碰老乡，老钱激动地对着班里同学说：“我从小就认识郭婷，谁都不准和她玩！”这句话便是郭婷在小学时再也没搭理过老钱的原因。鉴于郭婷现在的个性，我想那时的郭婷心里一定在想：我凭什么只能和你玩？
　　
　　小升初，两人又分在了一个班。老师让大家排队，按照身高排座位。老钱那时还没长开，正好和郭婷一般高。老钱还耍了个小心眼，算准了位置，如愿以偿地和郭婷成了同桌。
　　
　　老钱现在还老说这件事，老念叨：“要是我现在还有当时的智商，还愁会挂科？”我说：“老钱，依我看那是你这辈子最机智的时刻了。”
　　
　　两人是同桌，但郭婷还是不爱搭理老钱。两人同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画三八线，老钱每次越线就被郭婷用尺子一顿乱打。老钱刚开始老越线，想逗郭婷，可实在经不住尺子的一顿乱打，倒也老实了。
　　
　　2
　　
　　郭婷在初二的时候对隔壁班的班长有好感。那班长是个大高个儿，老钱在他面前矮了一截，瞬间没了气势。为此老钱天天逼着自己喝牛奶，尽管牛奶是他最讨厌的东西。但真正让老钱苦恼的事情，绝不是自己的身高，而是郭婷。
　　
　　情窦初开的郭婷，疯狂迷恋上隔壁班长喜欢的所有东西。“艾弗森是矮的那个，科比是高的那个，姚明是最高的那个，麦迪是眼睛永远睁不开的那个……欸，为什么加内特长得和科比一模一样！”
　　
　　无语，加内特哪里和科比长得一模一样了！
　　
　　作为从没看过且对篮球毫无兴趣的郭婷，为了能和隔壁班长有共同语言，只得请教同样喜欢看篮球的老钱。
　　
　　老钱一开始拒绝了，心想让郭婷和别人玩就算了，怎么可以把她推向别人？但老钱看着郭婷的表情，实在不忍心，叹口气把一本篮球杂志扔在了郭婷面前，说要了解NBA就先从《篮球先锋报》开始吧，以后有不懂的再问我。
　　
　　要命的是，老钱在那一刻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喜欢上了郭婷。人这生物最奇怪的就是：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一个人，直到看到她喜欢上别人。
　　
　　老钱和郭婷的高中是初中直升，两人成绩相近，又分在了一起。两人成了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两人的关系比刚进初中时好得多，自从郭婷向老钱请教篮球问题以来，两人渐渐什么话题都聊。但郭婷说得最多的，永远是隔壁班的班长。这时老钱长开了，初三那年一下长了10厘米。这时，郭婷和老钱讲话已经需要稍稍抬起头。
　　
　　高一那年，老钱坐在教室的倒数第三排，郭婷坐在第二排。高中时都是一人一个桌子，严格意义上没了同桌这个概念。郭婷每次下课都会坐到老钱旁边，两人一起讨论当天的比赛。不知道他俩情况的人，一直以为他俩是情侣。不知是有意还是毫不在意，郭婷也从来不去澄清。直到高三那年，她和那个班长走到了一起。
　　
　　3
　　
　　大学，两人终于去了不同的城市。老钱常说自己不能一抬头就看见郭婷，怪奇怪的。这也难怪，从小学一年级起，整整12年，老钱都能够一抬头就看见郭婷。
　　
　　郭婷趴在桌子上睡觉时一定会把脸朝向右边；郭婷难过时一定会捏两下自己的鼻子；郭婷看到喜欢的东西时一定会先深吸一口气；郭婷撒谎时一定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这些习惯，除了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老钱，或许没有别人能注意到。
　　
　　大二那年，郭婷去南京找老钱。郭婷一路上有说有笑，但老钱还是能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儿，只是他什么都没有问。那天老钱陪郭婷通宵了一晚上，第二天郭婷就回去了，而后老钱在微博上看到了郭婷分手的消息。老钱立刻买了车票，站了5个小时，跑到郭婷所在的城市。他一路狂奔，终于到了郭婷的学校。这个看到消息下一分钟就买车票，二话没说就奔向郭婷大学的老钱，却在校门口犹豫了。
　　
　　后来老钱又一个人跑回了南京。那时我听到这里，没忍住直接骂他一句：“蠢货！喜欢她干吗不说！”老钱说：“我和郭婷从小一起长大，她喜欢一个人时的眼神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从来没有在那个眼神里住过。”
　　
　　4
　　
　　这世上有太多故事，或热烈或沉寂，或艰难或幸运。以前我不懂，常觉得有些故事的结局完全可以更好，比如：“为什么不勇敢点”“为什么不说出口”。现在我开始明白，我们眼里所谓的完美结局，不一定是局中人想要的。
　　
　　因为我太明白，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只要没有告诉你，就可以保持现在的样子。我翻山越岭，我跋山涉水，我把要对你说的话排练了几百次。可偏偏我太了解你，因为你等的人不是我，所以我不想告诉你。
　　
　　如果我正好遇见你，只是我刚巧来这里；如果我正好遇到你，只是我刚巧走到这里。没有翻山越岭，没有跋山涉水，只是刚巧遇见你。
　　
　　今天老钱给我打电话，一边预祝我新书大卖，一边说：“记得你以前送我的一张明信片吗？”我大惊，心说我居然会给老钱这个死胖子寄明信片。
　　
　　老钱在电话那头说：“我今天又翻到了这张明信片，发现上面有句话……即使今天坐在你身边，也不敢对你说我爱你。”
　　
　　我听着这句话，仿佛看到了老钱从初中起对郭婷的暗恋，那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那是他一个人在角落的自我斗争，那是他的青春。
　　
　　我记得高中毕业那年，老钱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郭婷唱歌。老钱唱的是周杰伦的《晴天》：“为你翘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间，我怎么看不见，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然后继续唱：“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我知道我爱你，可我知道你等的人不是我。所以即使今天坐在你身边，也不敢对你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