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亦可耐

有不少人见不得俗人俗事俗情调，常挂在他们嘴上的一个词就是“俗不可耐”。
　　
　　可是生活中能离开这个俗吗？就像一个女人过去她喜欢玫瑰，那叫浪漫，因为彼时的她不需要亲自打理生活；现在她更感兴趣的是廉价的大葱，这叫生活，如果离开她的俗，恐怕整个家庭就要乱了套。一个男人这样评价他满面烟火色的妻子：“其实，女人真的每天都在做着非常了不起的大事。她像一位士兵，战斗在菜市场里，战斗在超市里，战斗在厨房里……她战斗的全部，只为我和儿子的一日光鲜生活。”你能说这样的妻子“俗不可耐”吗？
　　
　　常说“俗不可耐”的人也许都是个性很强的人，浑身长满了时尚的刺，见到大众化、生活化的东西都要刺一刺。然而这种人不见得就是最聪明、最有情调和最懂快乐的人，这样的看法恐怕也要被他们批评为俗和嫉妒。话说林语堂在台北一所学校参加学生的毕业典礼，因为他被排在最后，轮到他上台时，已快到中午了，他因此说道：“绅士的演讲，应该像女人的裙子，越短越好。”林语堂的智慧不俗，情调不俗，可是当时他说了最俗的一句话，不知道这会叫今天的林氏fans作何感想？可是，正是这种俗，在当时的情景是最有力的，最能叫人心领神会的，最能叫人快乐的，所谓的高雅、高深在当时只能曲高和寡、弄巧成拙。
　　
　　一位作家这样说下凡的仙女们：有人困惑，仙女们待在天上要多好有多好，为何偏偏要下凡生子受苦，即便被其他神仙惩罚，也决不回头？—她们缺的恰恰是“俗”，所以才这样只羡鸳鸯不羡仙。我认为这是最精彩、最不俗的解释，抵过一本高深的大部头著作。俗一定有俗的力量和魅力，俗使一个人更是人。据说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古斯塔夫就是一个要俗不要雅的人，他娶了一位平民女子为妻，还怕在老皇宫里没法过世俗的生活，就盖了另一座房子；去老皇宫上下班，干脆骑上自行车，下班时竟然还带着蔬菜回来；周围的老百姓都可以很容易见到他，跟他闲聊、拍照留念，除了一道细细的铁丝相隔，彼此之间没有警卫、保镖。按说，像古斯塔夫这样的人，想怎样不俗都可以，可是他千方百计要过世俗的生活，成为一个俗人，若说他俗不可耐，那么他俗得比什么都可爱可亲。
　　
　　电影《疯狂的石头》之所以在国内掀起观看热潮，和它反映的俗不无关系。人们现在都活得太高雅太理性也太累，在影片中见了那么多好玩的俗人俗事俗场景，也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还可以对太理性的东西狠狠地摔打摔打，就像一个孩子在随心所欲地玩着游戏，一个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补上了蔬菜，能不让观众也跟着“疯狂”一把吗？《疯狂的石头》的走俏，让我们看到了俗的透明清澈、可耐可爱，也让我们多少恢复了过快乐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其实，好的社会、好的生活都不会见不得俗，反而容许俗、张扬俗、尊重俗。还是在瑞典，这里最吸引人、最富有魅力的建筑叫做蓝厅，它是斯德哥尔摩的市政厅，也跟诺贝尔奖颁奖有关。可就是这样高雅的地方居然不树伟人树俗人，厅内除了镶嵌有一位建筑工人的雕塑头像外，还挂有一位送酒工的巨幅油画。蓝厅不是为了标新立异、哗众取宠，而是基于对普通百姓的尊重，一方面可以纪念建筑者，另一方面可以感谢当时为工人们送来啤酒和欢乐的人，那些权贵、富翁、精英和高雅的人们每当到了蓝厅，都要朝这两位俗人、更是对普天下的俗人们瞻仰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