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佳兴·饮食须知

元人贾铭《饮食须知》是本奇怪的书，喋喋不休地说，诸物有毒，不可多吃，不说食物是赏赐，简直败兴。但如果不当它是饮食书来看，也有乐趣。
　　
　　他引《博物志》，有三条可乐，其一：地种蜀黍，年久多蛇。其二：人以冷水渍至膝，可顿啖瓜至数十枚；渍至项，其啖转多，水皆作瓜气也。其三：葡萄藤穿过枣树，则实味更美。葡萄架下不可饮酒，防虫屎伤人。
　　
　　说几种食物同吃味道尤佳：槟榔得扶留藤（胡椒科），瓦垄子灰（蛤灰）同咀嚼之，吐去红水一口，则柔滑甘美。栗子，同橄榄食，有梅花香。用盐擂椒味更佳，川椒肉厚皮皱，其子光黑，如人子瞳。
　　
　　说神奇神秘的：苋菜不可与鳖同食，生鳖瘕。取鳖肉如豆大，以苋菜封裹，置土坑内，以土盖之，一宿尽变小鳖也。木耳，枫木上生者，食之令人大笑不止。密取一栗咬破，蘸香油和众栗，俱不发爆。炒白果，密取一枚握在手中，不爆锅。葫芦味苦，俗谓以鸡粪壅之，或牛马踏践。荔枝熟时，人未采，则百虫不敢近。木瓜树做桶濯足，甚益人。橘下埋鼠，则结实加倍。土菌是否有毒，煮时投姜屑饭粒，若色黑者杀人，否则无毒。中其毒者，地浆或粪汁解之。落葵，即汤菜。被犬啮者食之，终身不发病。熊胆春近首，夏在腹，秋在左足，冬在右足。
　　
　　说诸菜除了胡萝卜有益无损，其余都不可多食。说茄子，是菜里最没有益处的东西了。至于名士张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莼菜鲈鱼”，而辞官回家的莼菜，他说：多食及熟食，令拥气不下，损胃伤齿，落毛发，令人颜色恶。如今养颜佳品红小豆，他说，驴食足轻，人食身重，经其逐精液，令肌瘦肤臊也。时令野菜小蒜，生食增恚，熟食发淫。菜瓜能烂人耳目，观驴马食之即眼烂，可知其性矣。食鳝中毒，食蟹即解。面多食长宿癖，多客气。客气，是说侵害身体之邪气，喝点萝卜汁可解毒。
　　
　　至于湖南名吃擂茶，在他看来如引贼入肾。
　　
　　以上等等，看时常有笑声，算是贾铭带来的福利。也试过一回，咬一个栗子，再咬一点橄榄，味道肯定是变了，梅花香，似乎也没尝着。用盐擂椒味佳，用不着试，椒盐总是有味。另外，他说，以针刺荔枝壳数孔，蜜水浸瓷碗内，隔汤蒸透，肉满甘美。想来不错，还没试过。
　　
　　另外，书中说了些动物，说狗，犬智甚巧，力能护家，食之无益，何必嗜之？这条甚合我心。说，驼能知泉源水脉风候，凡伏流，人所不知，驼以足踏处即得之，流沙艳多热风，行旅遇之即死，驼必聚鸣，埋口鼻于沙中，人以为验也。这真是骆驼的本事。
　　
　　吃香的，喝辣的。香辣是个指代，说肉说酒。酒肉于饮食，是个绕不开的话题。李渔说，食肉者鄙。大约许多人都不同意。家贫不办素席，事忙不及草书，是句老话。前一句透着人情世故。林洪《山家清供》罗列许多妙食，可望不可得，徒惹馋虫，其中说到，竹笋刚出头，捡一堆柴围着烧而食之，想来味道清新，只是这般地烧，春光尽好，很煞风景。
　　
　　一般来说，和健康专家吃饭，是件让人挺难为情的事情。如同贾铭，他会说许多健康知识，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唐相裴度说，鸡鸭鱼蒜，逢着便吃。生老病死，时而即行。挺洒脱的几句话。万物生长，逢而食之，实在是托福。况且一粥一饭，亦来之不易。也许，这才是饮食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