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林杂志生活锦囊

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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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居家过日子,谁家离得开灶台?
  
  砌灶简单,砖块垒就,泥巴涂抹,刷上石灰,半天就成。砌灶也不简单,得省柴,得旺火,锅要热得快,烟要出得净,还千万不能倒了烟囱——民间谓之“倒灶”,须供上猪头三牲,放鞭炮去晦气的,吾乡风俗是也。
  
  灶台是一个家庭温馨和美好的见证。夫烧火,妻当锅,一个添柴,一个揉面,可爱的孩子与小花狗嬉笑成一堆。锅膛内塞一把金黄麦秸,顿时“哔叭”出一团金红焰火,将日子燃得红红火火;竹笼屉一层层加高,团团热气将农家生活氤氲得蒸蒸日上。喷香的白雾钻出窗户与门楣,与厨房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互为观照,共同营造一个让他乡游子日夜思念的家。
  
  此时,缸里水满,灶台整洁,饭菜喷香,家人团圆。便是粗粝饮食,也能嚼出心满意足,十分美味。特别是烤得焦黄的饭锅巴,那香气,啧啧,馋人哪!
  
  夜了,勤劳的妻还在灶台前收拾碗筷,夫坐在灶门口搓草绳,孩子找小伙伴捉迷藏去了。一对夫妻,一个“刷刷刷”,一个“窣窣窣”,两人手不闲着,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谈些人情世故、家庭琐事,声音不高,语调平和。头顶悬下一盏白炽灯,橘黄的灯火将擦拭干净的灶台、灶阁上的油盐酱醋佐料瓶、搁在锅盖上的舀水瓢、房梁上挂着的竹篮、灶间的稻草以及墙角的坛坛罐罐,连同夫妇二人涂抹成一片微熏似的淡黄,虽是家常日子,但也平淡温暖。
  
  若是雨天,灯亮着,狗卧在锅膛门口。哪怕无人,透过窗前射出的灯光,能看到一根根雨丝闪着银光轻轻落下,亦让人感到暖意。嗅一嗅,蓦然闻到一阵诱人的香气从灶间溢出,抬头看到烟囱懒懒地冒着淡淡的炊烟,那锅膛里肯定是烤得流出糖稀的大山芋——等着孩子回来吃呢。
  
  灶台是一个家庭的热闹之所。灶台上不是“笃笃笃”的切菜剁肉声,就是热锅内“哧哧哧”的烟油炝锅声,锅膛里则回应出棉花秸、芦柴秆、杂柴爿“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锅里面是水与米、菜与肉“咕嘟咕嘟”在跳舞在争吵,灶台下又是手拉风箱“呱嗒呱嗒”粗重的喘气呼吸声——如此种种,共同合成了一曲生动活泼的灶台交响曲,天天上演,百听不厌。
  
  如今啊,连最偏僻的村野,都用上了煤气灶、电饭煲或微波炉,风箱早成古董,柴草更是进不得厨房。连腊月二十四的祭灶也省了,没了旧时的柴火灶,哪来的灶王爷?没了袅袅炊烟,灶王爷如何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只是,当游子归乡,看不到炊烟飘向天空的村庄,总感觉是寂寞的。看不到大灶台上翻炒的喷香菜肴,总感觉不是肠胃与舌尖想念的正宗美味。哪怕不说,心里也是空的。尽管如今城里也有农家饭、柴火灶,不过是个形式罢了,还真不是自家灶台上烹煮的那个味道,不好比的。
  
  记得我家的灶台上还有一只咸菜罐,家家都有的吧?绿釉、腰鼓形,发出幽幽青光,揭开盖子,一片诱人的老咸菜香。抓两把,炖肉,煮鱼,炒毛豆,烧茨菰汤,如汪曾祺说的:“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菰汤。我想念家乡的雪。”那是老家的滋味,乡愁的滋味啊。
  
  那年早春,老母亲去世。后事完毕,告别老屋,我又看到了那只绿釉咸菜罐,打开来,是半罐老咸菜,闻一闻,已是潸然泪下。我知道,那是老母亲腌好了,让我带进城的家乡风味啊……
  
  如今,吃不上母亲腌的咸菜了。老家的灶台并没拆,还在,冷着,再没了炊烟。乡间,还有几户人家烧柴,让袅袅炊烟升上天空,点燃家的温馨,慰藉游子念叨的古典情怀与似酒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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