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喊一声妈妈

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天刚蒙蒙亮，烈属李大娘就起床了。她推开屋门，见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忽地一阵冷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个寒噤，掖了掖靛蓝色碎花棉袄，拿起扫把准备扫雪。
　　
　　这时，传来邻居刘二嫂清亮的声音：“大娘，俺们来了。”话音刚落，涌进来几个人。他们给大娘拜年问好，有的扫起院子里的雪，有的陪大娘到灶间做饭，寂静的小院顿时热闹起来。
　　
　　每年的大年初四，大娘的“儿子”们要从各地赶回来，在村里人看来是件大事，这背后有段感人肺腑的故事。
　　
　　1979年春节前后，大娘的儿子所在部队开进广西边防前线，参加中越自卫还击战。那是一场激烈的战斗，由于敌人火力太猛，班长李国强奉命带领11名战士绕到山后攻击。
　　
　　为了战友的安全，他始终冲在前面，不幸被子弹击中胸部，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裳。他咬着牙坚持指挥，直到战斗胜利结束。他因失血过多昏倒在地，被战友们从战场上抬下来，送往战地医院。
　　
　　医生对他进行紧急抢救，随后，神情凝重地说：“他的肺部受伤严重，能挺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你们可以问问，他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他握着战友的手，气息微弱地说：“我家中只剩下母亲，你们去看看她，替我喊声妈……”战士们眼里噙着泪，郑重地应道：“您就放心吧！”他听后，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第二年春节，排长带着一名战士来到甘肃省秦安县的一个小山村，慰问英雄的母亲李大娘。又过了一年，班上有几位战士退伍，他们相约每年大年初四到山村，陪大娘一起过年。
　　
　　大娘的丈夫因病去世，如今儿子又离开了，她心里有说不出的苦。多少个漫漫长夜，她唤着儿子的乳名入睡，醒来时，眼角还带着泪痕。儿子的战友来看望她，那一声声“妈妈”的呼唤，让她的内心瞬间变得云朵一般柔软。
　　
　　“我得好好活着，他们大老远来了，不能白跑一趟。”——这是一位母亲最朴素的心声，正是这个平实而简单的心愿，支撑她走过了30个春秋。
　　
　　“雪下得这么大，他们能来得了吗？”大娘心中闪过一丝担扰，转念又想：“我得多准备些好吃的，蒸花卷馍、炸丸子，再擀些细面……”她边想边忙活着。
　　
　　到了下午两三点钟，“回来啦，回来啦。”随着一阵欢呼声，老兵吴大勇踏进小院。当年的“小战士”如今已生华发，他对大娘说：“这天可够冷的啊。”
　　
　　大娘拉着他的手心疼地说：“这么冷的天你还赶回来了，快进屋暖和会儿。”接着，第二位，第三位……让大娘没想到的是，儿子生前同班战友一个不少地都来了。
　　
　　他们推掉所有的应酬，踏着风雪而来。下了火车，转乘长途车，又步行一个多小时山路，才来到小山村。他们个个冻得脸色通红，眉宇间却透着欢欣。
　　
　　屋里支起两张桌子，桌上摆满了菜和两坛酒。开饭前，老兵们站起来向大娘敬了个军礼，齐声喊道：“妈妈，新年好！”那声音浑厚、嘹亮，久久地回荡在室内。大娘揉了揉眼睛，含泪带笑地说：“好，好，过年好。”
　　
　　乡亲们向老兵敬酒，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老兵们谈起各自的生活，大娘仔细地听着，唯恐漏掉了哪句。聚会结束时，已是夜里10点多钟，老兵们分住在大娘和乡亲们家里。
　　
　　第二天，吃过早饭，老兵们要返程了。他们跟大娘握手道别，将凑齐的三千多元钱，悄悄放在大娘的枕边。
　　
　　大娘将他们送到村口，左叮咛右嘱咐了一阵，这才依依不舍地挥别。老兵们走出好远，回头看，大娘仍站在原地。她的身影缩成一个黑点，却又如墨一般，洇开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