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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楼·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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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神来,对着怀里的东西定睛一看,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午后,林飞来到郊区一幢年久失修的旧楼前。脸刚凑近那黑黢黢的门洞,一丝淡淡的潮湿的味道便若有若无地飘来,感觉像是那种从下水道弥漫出来的味道。他的眉头蹙了起来,随即又有些释然。像这种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修建的筒子楼,若不散发这样的味道才会奇怪吧。
  
  照着门上的牌号,林飞核对了一下从报纸上抄来的纸条,拨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儿,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从旧楼里走了出来——他叫郁风,是林飞要找的房东。
  
  郁风领林飞看了一下三楼的那套一室一厅,还不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让他开心的是,在卫生间里,还因地制宜地设计了一个浴缸。房东郁风的报价很合适,林飞没有还价,就交了定金,租下这套房。
  
  林飞之所以租下这套在郊区的旧房,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地方住—事实上,他在市区有一套装修得简约且不失品位的三室一厅。那套房是两年前林飞与女友热恋的时候买的,紫絮亲自设计装修的。她很喜欢鲜花,所以,在客厅靠近落地窗户的地方,还做了一个人工花坛,每到春天就会开满红色的花朵。
  
  不过自从一个月前与紫絮分手后,林飞一看到花坛里那些红得像血一样的花朵,就会想起她—这让林飞很难受,睹物思人是一种说不出的痛。于是他决定把这套房租出去,自己在郊区租一套便宜的旧房,房租的差价正好可以交纳每月的按揭款。
  
  林飞租下郊区那套房的同一天,就有一个大胡子画家来看这套三室一厅。当他看到客厅里的人工花坛时,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林飞连忙表示如果他不喜欢,可以马上就叫工人拆掉。
  
  大胡子画家笑着说,其实他也是个喜欢养花的人,很喜欢这一簇簇红色的彼岸花,花坛千万不要拆。林飞这才知道,紫絮种的花叫彼岸花。画家还告诉林飞,彼岸花是传说中种在黄泉路上的鲜花,是用恋人的鲜血来浇灌的,所以它的花朵才会像血一样鲜艳。大胡子画家还说,他会在花坛里种下更多鲜花。不过,花坛里的彼岸花已经种得密密麻麻,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再种其他的花了。
  
  办完了租房的事宜,林飞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郊区的那幢旧楼前。当他拖着沉重的皮箱下了车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点。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了屋,旧楼外的雨更大了,雨点敲在窗户的玻璃上,噼里啪啦作响。这时,林飞的手机响了,看了看号码,是那个画家打来的。
  
  “林先生啊,刚才楼下的住客来找我,说楼下的天花板漏水了,让你回来看看……”
  
  漏水?林飞愣了一愣:“怎么会呢?我在那套房里住了整整两年,从来没漏过水!怎么会突然漏水呢?”画家也答不上来,但他还是执意要求林飞回去看看。但是屋外的雨越来越大,林飞只好无奈地对画家说,明天他一定抽空回去看看。
  
  把屋里都收拾干净后,林飞决定泡个澡。在浴缸里撒进了花瓣浴盐后,缸里的温水渐渐变成了鲜红的颜色。嗅着这花朵的清香,他不禁伤感了起来,他想起了最爱花朵清香的女友紫絮。在彼岸花开到了正红的时候,紫絮最喜欢把花瓣撒进浴缸里,然后躺在浴缸里渐渐沉睡。
  
  林飞的视线渐渐开始模糊,也许是泪水吧。他闭上了眼睛,感到了阵阵眩晕,躺在浴缸里,竟晕晕沉沉地睡着了。
  
  一片浑浑噩噩里,林飞迷迷糊糊地看到眼前有一团红色的雾,透过雾气,他看到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孩袅娜地站在远处。他望了过去,从身材上依稀辨认出那是紫絮,但她的脸被一团颜色很重的雾笼罩着,林飞看不到她的容颜。
  
  林飞向那个女孩走了过去,那团深红色的雾气就像是驱之不去的阴影,始终在女孩的脸庞周围旋转缭绕。他用手指轻弹这团雾气,雾顿时散开,他看到了女孩的脸—果然是紫絮。
  
  “紫絮,你怎么在这里?”林飞问。紫絮凝视着林飞,眼睛里充满了无边无际的忧伤,她语气迟缓,一字一顿地对林飞说:“因为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因为这里就是地狱—”她的话音刚落,从她那凝脂般的脸颊上钻出了一只只肥大油腻的蛆虫,她脸上的肉也一块一块扑簌簌地往下落,只在一瞬间,紫絮的头,已经变成了一颗干瘪恐怖的骷髅头。
  
  极度的恐惧使林飞想喊出来,但他的喉咙已经被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扼住了,他听到紫絮忧伤地说:“还记得我们恋爱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紫絮手里的力量越来越大,林飞感觉到了窒息,说不出一句话,他只看到一张黑幕从天而降,马上就要笼罩整个身体……
  
  林飞一个激灵,尖叫着从浴缸里跳了出来。看着镜子里浑身湿淋淋的自己,他这才发现原来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怪异到极点的噩梦。林飞一想起刚才那个噩梦,就不由得浑身战栗,他想起了梦里紫絮问他的问题。
  
  林飞当然记得与紫絮在恋爱的时候,紫絮问过他的那句话:“你会离开我吗?”当时,林飞什么也没考虑,就回答:“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紫絮思考了很久,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离开了我,我就会找个没人的悬崖,跳下去。我会在另一个世界里诅咒你,直到你也来地狱陪我到永远。”
  
  想起紫絮曾经说过的话,林飞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鼻尖凉了一下,摸了摸,是一滴有些黏稠的液体。林飞抬起头向天花板望了一眼,一滴更加黏稠的液体滴进了他的眼睛,这让他感到一阵生硬的疼痛。他竭力张开眼,才看到一团乌黑的水渍,一圈一圈赫然出现在天花板上,就像一只只睁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林飞立刻明白了,这是天花板在漏水。这可怎么得了?这才是他搬进来的第一天呀!他穿上衣服后,立刻就给房东郁风打电话,说自己浴室的天花板漏水了。郁风听后,在电话里慢条斯理地回答:“有没有搞错啊?我在那房里住了五六年了,从来就没听说过天花板漏水。怎么你住进来第一天就漏水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骗你吗?”林飞有些愤怒了。在与郁风争执了几个回合后,对方答应了第二天来这幢旧楼看看。
  
  无奈,林飞只好把脸盆摆在浴室的地上。听着滴滴答答的漏水声,他一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雨停了,一大早郁风就带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水管工来到旧楼。三人一起上了楼。很巧,四楼的这套房也是郁风的,这是一间空屋子,一直没租出去,里面什么人都没有。郁风开门的时候,发现门锁似乎被撬过。他骂着开了门,发现屋里所有的水龙头都开着,自来水正哗哗地淌着。郁风关掉了水龙头,恼怒地说:“一定是小偷撬开门后,才发现这是间空屋,于是把水龙头全开了,玩恶作剧泄愤。”
  
  林飞只好苦笑自己运气太差。不过,他随即又忧心忡忡地问:“要是天花板还漏水怎么办?”郁风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的,要是再出现这种情况,你直接找他—”他指了指一起来的水管工。
  
  水管工却马上说:“这房子啊,太旧了,水管都是从天花板之间走过去的。如果再漏水,我也没办法—除非把天花板撬开,把水管修好,然后再把天花板糊上!”他说完这些话,林飞与郁风的脸色都很难看。
  
  郁风与水管工走了之后,林飞的心情很不好,于是打开电脑无聊地上了一会儿网。这时,他又接到了大胡子画家打来的电话,画家说房子的地板还在漏水,楼下的住客上来交涉了好几次。他让林飞马上回去看看。
  
  真是邪门,林飞在郊区租的旧楼天花板漏水,自己在市区的那套房居然也在漏水。他望了一眼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雨又下起来了,这样的天气他可不想再出去,于是敷衍地对画家说,过几天他一定回去好好检查一下。
  
  到了黄昏的时候,旧楼外的雨更大了,还夹杂着远处隐隐的雷声,林飞暗暗祈祷晚上天花板千万不要再漏水了。
  
  一整天,林飞都一直郁闷地在房间里上网。到了深夜,他终于关上了电脑,准备去卫生间的浴缸里好好泡个澡。可他刚走进浴室,就发现地板上全是黑色的污水,抬头一看,天花板上一圈圈的水渍颜色更深了,竟重合在了一起,变成一滩黑色的污迹。
  
  果然还在漏水!林飞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愤怒,胸口像有块巨石压着,憋闷得吐不出气来。乌黑的水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地板上,溅起一朵朵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水花。他抬起脚,歇斯底里地把水盆一脚踢飞,然后恼怒地拾起话筒,给水管工打了一个电话。
  
  次日清晨,水管工准时来到了旧楼。林飞大声地说:“砸,把天花板砸了,我简直没法忍受这漏水的房子。”
  
  水管工歪着头问:“你想清楚了?”
  
  “让你砸,你砸就是了!”林飞愤怒地说道。
  
  水管工拉过了一张桌子,站在上面,然后抓着一把铁锹使劲向天花板捅了过去。“嘭嘭嘭—嘭嘭嘭—”天花板的水泥已经被染成了乌黑的颜色,泥浆从铁锹戳出的洞里倾泻出来,一股恶臭无可遏制地在空气里漫延。水管工诧异地说:“这味儿有点怪啊,不像是污水—”他的话还没说完,手一抬,又在天花板上戳了几个洞,一块天花板从屋顶落了下来,黑色的污水像决了堤的洪水般涌了下来,向浴室里站着的林飞浇了过来。
  
  林飞愣了一愣,根本没有时间闪身躲开,他只看到黑色的水流中似乎有个什么白森森的东西向着他扑了过来。林飞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把手臂展开,一个坚硬的玩意儿从天花板坠进了他的怀中。
  
  他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怀里的东西定睛一看,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天哪!自己怀里竟是一具干瘦的骷髅,一对深陷的眼窝像两个黑色的窟窿,死死地盯着他。林飞尖叫了一声,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等林飞悠悠醒转的时候,房间里已站满了穿着制服的警察。那个水管工抽了一根劣质香烟给林飞,兴奋地说是他报的警。刚才他凿穿了天花板后,竟掉下来一具骨架。
  
  法医很快得出了结论,这具从天花板里掉出来的骸骨,属于一个二十至三十岁的女性,死亡时间大约是半年以前。最有作案嫌疑的人当然就是房东郁风。警方立刻派人将郁风传讯到了旧楼,他一走进林飞的房间,就看到了卫生间地板上那具白森森的骨架,目瞪口呆,晕倒在地。
  
  郁风醒来后,面对警察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具白森森的骸骨曾经是郁风的女友,一个26岁的女孩。半年前的一个雨夜,在楼上的这个房间里郁风向女友提出了分手,女友不同意,郁风疯狂地用双手按住女友的肩膀,大声说自己已经对她没有感觉了。忽然间,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这颤抖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他只觉得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知道,这是家族遗传的癫痫发作了。等他平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放在女友的颈子上,而女友已经停止了呼吸—当他癫痫发作的时候,他掐死了自己的女友。
  
  郁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女友的尸体,于是把五楼的浴缸砸破,把尸体埋在下面的水管旁,砌上砖头后又在上面重新安上浴缸。没想到这旧楼的水管年久失修,竟然在半年后的某天突然破了。当前一天,林飞发现天花板漏水向郁风投诉的时候,他害怕事情败露,还特意上楼破门把所有的水龙头打开,以掩饰真相。郁风还没来得及找到适当的理由处理五楼的尸体,没想到,林飞已经忍受不了,自行叫来水管工戳开了天花板—也许,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吧。
  
  警察在离开现场的时候,拍了拍林飞的肩膀,对依然惊魂未定的他说:“所以说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了亏心事,迟早有被发现的那一天。哪怕是做得再严密再完美,也抵不过天意。人,总是藏不住秘密的。”
  
  警察走了后,水管工神神秘秘地走到林飞面前,说:“林先生,你知道吗,在那具骨架落下来的时候,天花板里还落下了另一个东西,你看——”他摊开了手,手心竟有一朵正在盛开的红得像鲜血一样的花朵。水管工絮絮叨叨地说:“真是奇怪,怎么会从天花板里掉下这样的东西呢?”
  
  林飞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一朵开得正艳的彼岸花,是紫絮最喜欢的鲜花。可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难道是在暗示着什么吗?
  
  就在这个时候,林飞的手机响了。看了看号码,是那个大胡子画家。
  
  “林先生,楼下的住客一直抱怨漏水,他和我合计了一下,决定请个水管工来修一下,估计要剖开天花板,也许是埋在里面的水管破了,大概就是在花坛那个位置—先给你说一声,费用的问题我们回头再聊……”
  
  大胡子画家挂断了电话,林飞的脸色突然一片死灰。他想起了花坛下埋着的那具尸体——他的女友紫絮。一周前,林飞提出分手,紫絮怎么都不同意。一气之下林飞掐死了她,埋在了人工花坛下的泥土里,砌上一层砖,然后填上腐土重新栽上了密密麻麻的彼岸花。
  
  为什么人工花坛下面的水管会破呢?莫非真的是天意?林飞几乎看到了那一幕—当水管工从楼下戳破了天花板的时候,紫絮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从天花板上重重地坠在地上。紫絮的尸体会不会也落进楼下住户的怀里?
  
  旧楼外的风雨依然猛烈,远处传来了一个炸雷,林飞感到了一阵眩晕,这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厉害。他想起了刚才那个警察的话。
  
  果然,人总是藏不住秘密的。
  
  林飞的视线落在了水管工手里的那朵彼岸花上,花开得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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