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最富有的时刻

“二战”前，我们家是城里唯一没有汽车的人家。我父亲是个职员，整天在证券交易所那如同“牢笼”般的办公室里工作。事实上，我们是很穷的。我母亲常安慰家里人说：“一个人有骨气，就等于有了一大笔财富；在生活中怀着一线希望，就等于有了一大笔精神财富。”
　　
　　几周后，一辆崭新的别克汽车在城里最大的百货商店橱窗里展出了。这辆车已定在今夜以抽彩的方式馈赠给得奖者。不管我那时多么想入非非，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幸运女神会厚待我们。当扩音器里大叫着我父亲的名字，明白无误地表示这辆彩车已属于我们家时，我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
　　
　　父亲开着车缓缓驶过拥挤的人群。我几次想跳上车去，同他一起享受这幸福的时刻，却都被父亲赶开了。最后一次，父亲甚至向我咆哮：“滚开，别待在这儿。让我清静清静！”
　　
　　我无法理解父亲。当我委屈地向母亲诉说的时候，母亲安慰我说：“不要烦恼，你父亲正在思考一个道德问题。”“难道我们中彩得到汽车是不道德的吗？”我迷惑不解地问。“汽车根本不属于我们，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母亲回答我。
　　
　　我歇斯底里地大叫：“哪有这样的事？汽车中彩明明是扩音器里宣布的。”“过来，孩子。”母亲温柔地说。桌上的台灯下放着两张彩票存根，上面的号码是348和349。中彩号码是348。“你看到两张彩票有什么不同吗？”母亲问。
　　
　　我看了好几遍，终于看到一张彩票的一角上有用铅笔写的淡淡的K字。
　　
　　“这K字代表凯特立克。”母亲说。“吉米·凯特立克，爸爸交易所的老板？”我有些不解。“对。”母亲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跟我讲了。
　　
　　当初父亲对吉米说，他买彩票的时候可以帮吉米买一张，吉米咕哝说：“为什么不可以呢？”老板说完就去干自己的事了，过后可能再也没有想到过这事。348那张是替吉米买的，现在可以看得出来那K字用大拇指轻轻擦过，还能看得见淡淡的铅笔印。
　　
　　对我来说，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吉米·凯特立克是百万富翁，拥有十几辆汽车，他不会计较这辆彩车。
　　
　　“汽车应该归爸爸！”我激动地说。
　　
　　“你爸爸知道该怎么做的。”母亲平静地回答我。
　　
　　不久，我们听到父亲进门的脚步声，又听到他在拨电话号码，显然电话是打给凯特立克的。
　　
　　第二天下午，凯特立克的两个司机来到我们这儿，把别克汽车开走了，他们送给我父亲一盒雪茄。
　　
　　直到成年之后，我才有了一辆汽车，随着时间的流逝，母亲的那句“一个人有骨气，就等于有了一大笔财富”的格言具有了新的含义。回顾以往的岁月，我现在才明白，父亲打电话的时候，是我们家最富有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