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科男生

时常想起老冀。硕大的脑袋，庞大的身躯。
　　
　　入学那会儿他来得最晚，我们宿舍的花名册上赫然印着一个奇怪的名字——冀红。在工科大学里，女生比白天鹅还稀少，即使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是女的，可我们还是在心中编织着关于冀红的窈窕、婀娜，楚楚动人。其实进来的是一个脑袋像头鲸，体格如灰熊，皮肤赛过菲佣的黑大个，哥儿几个惊得如坠深渊。
　　
　　老冀是河南人，为人义薄云天。从此，我们每晚都得聆听他历数家珍：嵩山少林、南阳卧龙、巩义杜甫……每回说到这时，他就目光晶莹，前额闪闪发亮。
　　
　　我们考上了一所和尚大学，从人学那天起就注定了我们恋爱的几率不亚于中国男足世界杯夺冠。关于爱情，老冀有着独特的审美视角。在他的心目中，女孩不在乎有没有苗条的身材，也不必有光滑白皙的皮肤，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大大的脑袋，而且必须溜圆溜圆的。因此我们都说他喜欢倭瓜。
　　
　　对于我们的爱情，老冀一直是忠实的撺掇者。大二的下半年，我们的李大弥勒每晚回来总是滔滔不绝地念叨着一个小女生。一看有了念想，老冀就自告奋勇地去打听那女孩的底细。第二天晚上老冀就得意扬扬地向我们炫耀着自己的战绩：姓名：张静；性别：女；籍贯：辽宁丹东；专业：日语；班级：022班；年龄：20。
　　
　　可大弥勒人大胆小，好几次被我们推到女生宿台楼下又都缩了回来。我们只好叫他写情书。
　　
　　过了一天人家就给了回信，大家伙儿欣喜若狂，谁知上面就一句话：“大哥，拜托了，本人姓于，你的情书递错人了吧。”
　　
　　老冀自己的恋爱史也颇具传奇色彩。有一段时间，这个一向十分乐观的家伙突然沉寂下来，每晚都在一个小本上记录着什么，有时双手托着那颗没几个人能顶得动的大脑袋苦思冥想。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老冀还在宿舍蒙头大睡，我们五个一起去上音乐欣赏课。
　　
　　“这首张雨生的《大海》是动力系建环021班的——”校园广播里蓦然传来甜美的女声，我们都吃了一惊，这会是我们班的哪位呢？“——冀红同学送给英语023班的张××同学的……”我们乐得东倒西歪，齐声骂着：“这家伙瞒着大家伙儿却采取这样的军事行动……”
　　
　　女生们从来就把逛街当做一种无可替代的嗜好，可对于男生来说这无异于把自己放在火堆上熏烤。几天后那个女孩邀老冀陪她逛街，老冀只得怀着一万个不乐意舍命陪美女。也就仅仅走了两家商店吧，他就哈欠连天，不得已谎称内急。谁知这个老冀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躺在步行街中央的花坛上，盖着温和的阳光被褥呼呼大睡。那女孩一看到这般情景，扭头便走，至死也没有回头。
　　
　　老冀很聪明。春宵苦短日高起，老冀从来不自习。每回考试前，我们都夜以继日地复习，可他总是翻上几页便台上书本说声：“够了，哥们儿长眠了！”即便如此，每个学期他获得的奖学金除了缴学费外，还够我们撮几顿。
　　
　　他还有一项特殊的本领。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听着老师催眠曲一样的声音，只见老冀用交叉的手臂支着脑袋伏在课桌上，正晒着暖洋洋的太阳酣眠呢。他的脑袋居然能沿着固定的轨道来回运动，从左慢慢地摇向右侧，“瞪”的一下，似乎要醒，却又缓缓歪向左侧，循环往复，节奏优雅。这时所有同学都发现了这一奇景，大家使劲咬着嘴唇不敢笑出声来。
　　
　　“冀红，刚才都讲了哪些内容？”老师突然袭击。
　　
　　“伯努利方程……”他腾地站了起来，回答得竟分毫不差。要知道这种流体力学公式，一个就得抄两黑板。
　　
　　老冀很有天赋，可是他的英语四级就是过不去。第一次，他考了55分，摸着滚圆的肚皮说：“挺好，下次努把力！”其后的半年没见他有什么动静，又是53分，“不错，还有下次呢！”一直重复了六次，直到毕业还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而后，他豪迈地宣称：“没听说过单位还有补考的机会吗？”
　　
　　毕业已经快三年了，我们才有联系。“你个大垃圾，现在才想起哥们儿啊——”电话那头传来老冀粗犷的笑声，他定是又在摇着那颗倭瓜一样的脑袋，抖着麻袋一样的肚子。
　　
　　唉！真想念老冀，怀念我那荡漾着淡蓝色幽默的大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