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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大义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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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画家,溥心畲无愧于艺术;作为一个没落王孙,他坚守国之大义。
  
  写《信有师生同父子》一文时,我提到过溥心畲其人,但当时只知道溥心畲是民国时一个著名的书画家,在20世纪30年代即有“南张(张即张大千)北溥”之称,他的书法刚劲有力,绘画颇有古诗意境,却对其生平经历缺乏了解。
  
  后来我又读了些书,开始对溥心畲产生兴趣。
  
  溥心畲又叫溥儒,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是恭亲王奕訢的孙子、道光帝的曾孙,但并不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公子哥儿,曾远赴德国柏林大学求学,并获得生物学、天文学双博士学位,在专业之外的诗书画上尤有成就。他生性奢侈,每餐要二十个菜,当年曾经逛满北京同和居、东兴楼、正阳楼等知名饭店,到同和居吃葱扒海珍、贵妃鸡都是双份。赴宴时碰到喜欢吃的菜,先端过来放到自己面前,别人夹一筷子,他都会朝你翻白眼。不想吃了,才将盘子推给别人。然而,他对钱财看得很轻,比如知道自己的画很值钱,赠画非常慷慨,一些密友拥有他的赠画少则几十幅,多则上百幅,有的画价值连城。
  
  作为一个旧王孙,溥心畲顽固地坚持崇清立场,从来不承认民国。国画讲究题款,溥心畲题款纪年只标干支。民国27年,他出任北平艺专教授,按学校规定,教师得轮流演讲,溥心畲跟学校事先讲好,演讲他可以参加,但师生唱国歌,向国旗、国父遗像行三鞠躬礼时他必须回避。旅居日本时,某天他有个事情必须致函横滨总领事,面对信封上必须写的“中华民国领事馆”,他不肯动笔,请人代劳。
  
  然而,溥心畲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不承认民国政府,却对国家满怀忠诚。伪满洲国成立之初,溥仪想多安置些自家人,邀溥心畲出任要职,溥心畲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写了《臣篇》,痛斥溥仪“九庙不立,宗社不续,祭非其鬼,奉非其朔”,无异于“作嫔异门,为鬼他族”的再醮妇人,表示自己决不对这样的“人君”行“臣节”。1936年,伪满洲国举行成立四周年纪念会,日本华北派遣军司令希望溥心畲画一幅春景堂屏送给溥仪,先是派王辑唐持厚礼拜见,他没有答应;后来又令派遣军参谋长携重金赴西山求画,他还是坚决拒绝。日本人留下巨额润笔走人,傅心畲找到王揖唐,将钱扔给他。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后,北平沦入日本人之手,溥心畲避居万寿山,日本人屡请他参与教育,他称疾不入城。20世纪50年代初,溥心畲护照过期,申请延期遭到台驻日“使馆”拒绝,官方建议他归台,以防他赴大陆。日方表示可以赠他长期居留证,傅心畲断然拒绝,他说:“我持中华民国的护照出来,还要保持中国旅客的身份,谢谢你们的好意!”傅心畲自撰的两幅条幅颇能说明他的心境:“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处有事当如无事,处大事当如小事,若先自张皇,则心中无主,何能成事?”
  
  在中国历史上不乏这样一种人,当他们能够从某种体制中得利时,他们似乎非常“爱国”,总是唱着各种政治高调;当他们不能从一种体制中得利时,他们立即将这个“国”抛到了九霄云外,溥仪、汪精卫之流都是如此。而溥心畲恰恰相反,当他是既得利益者时,他既爱国家也爱政府;当他不是既得利益者,他不爱政府,却依然爱国家。
  
  溥心畲能做到不拿大义赌气,与其视野有关。他毕竟是留过洋的人,懂得国家是每个小家的聚合体的道理,自家人有矛盾可以讨论甚至争吵,但遇到敌人打上门来,还得团结对外,否则就会家将不家。这种现代国家民族意识,使他能够站在与其堂兄溥仪完全不同的高度,让自己的脉搏与民族同跳。
  
  作为一个画家,溥心畲无愧于艺术;作为一个没落贵族,溥心畲无愧于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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