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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样变成一个学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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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里,我的自我定位是学术女。因为我觉得这种成功模式比较省事,我可以不必做美女,只吃以毫克计量的食物;不必每天早上搭配时装都面临超越自我的巨大压力。我也不用做社工达人,组织奔忙各种活动,背着巨大的塑料展板也要做出麻利活泼的样子。我只用练习一种神秘莫测的表情,每当老师在课堂上举例某位美索不达米亚哲人的时候,能回应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隐晦微笑。
  
  我周围所有的人都认可了我的学术地位,因为我每次发言都是一场对词语的大规模洗劫。张口就是“底层空间”和“单面向社会形态”。每每大家要小组展示成果,需要找一个发言人的时候,总是第一个想到我,展示之前,不忘叮嘱:“待会儿发言的时候,你只需要继续说你擅长的那一套很吓人的词,把老师和观众都忽悠倒就可以了。”
  
  你是怎样变成这样一个学术炮弹的?我的同学曾这样问我。
  
  于是,我告诉了他我的秘籍!我读书,在每个以“主义”结尾的词上重重地画上圈,我看到长长的外国人名就激动得热血沸腾,只要是复杂的张牙舞爪的数学模型就赶紧抄在本子上,激动得笔尖直颤抖。每每学会一堆新的术语名词,我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去炫耀,有时是在课堂,有时是在讲座,一宣布提问时间就以将要把自己发射出去的姿势举手发言,滔滔不绝地讲上十分钟,以把所有学会的术语用上为追求,然后酣畅得意地问:“请问您怎么看?”
  
  最好笑的是,每次课或者讲座结束,总有一个和我一样装了一大堆名词和长句却没机会倾倒的学术达人找我“交流”,这种交流经常是双方把一盆盆名人名言和巨大词汇往对方身上砸去,凶狠劲就像打雪仗一样。如果发觉自己的名词快用光了,已经没有武器投掷向对方了,总是可以这样结束—“这种说法倒是很新颖,可是从特定历史维度上看也具有狭隘的内在缺陷。”
  
  我语重心长地告诉想走学术路线的同学:“其实全部的奥义,说穿了就是速成的机械作业。”大家跳上一条条流水作业的传送带,然后术语与概念按照工序,规律而有效率地倒进他们的器皿中,然后封口成罐头。老师和教授戴着质检人员的袖标站在流水线终端,每个罐头都掀开看看,丈量每个词汇的长度,然后印上“合格”的标签。
  
  我是一个学术女,我心虚地这样自称。高级形容词堆砌起我微薄的优越感,不让人看出我一无所长;佶屈聱牙的长句严密地保护着我,不让人看出我的自我思考能力已经悄悄萎缩;一连串作古的哲学家掩护着我,不让人看出我只是一颗装满词汇的炮弹。
  
  想到这里,我越发惶恐和心虚,也下定了改变自己的决心。一次课堂讨论,坐在我对面的人又开始源源不断地向我抛射艰深的语言,我没有愤而反击,只是平静宣布:“请说人话。”我仿佛听到自己扑哧一声,轻盈地跳下高速运转的学术流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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