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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为人,都希望爱与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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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雷志龙,是一名编剧,以写故事为生,所以我今天演讲的主题就是——故事。
  
  把“故事”这个词拆开来看,有两层意思:故,故去,表示时间,是过去的意思;事,事情,是有意思的、值得被记住的事情。过去了的、有意思的事情,就是故事。所以从本质上来说,故事是历史经验的提纯。古时候有一个时髦的职业,叫流浪诗人,就是人家耕田种地,他跑出去穷游,走到哪儿算哪儿,只要能活着回来就行。回来之后就不一样了。冬天,农民无事可做时,就围着篝火听他讲外面的事情。反正只有他自己出去了,他可以添枝加叶,讲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精彩。大家听完很高兴,就凑粮食给他,养着他。人们对故事的需求,从古到今,一直都没有变过;为了听故事而凑份子去养活讲故事的人的消费习惯,也从来没有变过,而且,凑的份子越来越多。
  
  那故事的魅力究竟在哪儿呢?我认为有3个关键词:时代、生活、人性。
  
  时代本身就是故事。2018年,有一档非常火的综艺节目——《创造101》。2005年,最火的综艺节目是什么?《超级女声》。满大街都是拿着小灵通的小孩,拉着行人跪求他们帮忙给自家“爱豆(idol)”投票。从2005年到2018年,从李宇春到火箭少女,什么在变?最大的变量就是时代。“超级女声,想唱就唱”这句话的背后是“只要你有自己热爱的事情,你就要勇敢发声、勇敢做自己”。《创造101》的核心游戏规则是什么?观众来选择自己想要的女团成员——只要观众喜欢,是不是最会唱歌、最会跳舞,不重要!哪怕观众最后选出来的是一个“表情包”,只要觀众喜欢就行!
  
  时代从塑造偶像到讨好观众,流行文化的话语体系从精英控制到全民共享、全民主导。这种变化的实质,是娱乐消费的意识形态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在周星驰的《大话西游》最火的时候,我们学会了一个词,叫“无厘头”。“无厘头”的本质就是解构——消解掉一切虚伪的权威和神圣,只要你装,别人就立刻嘲笑你、讽刺你。这种“解构心态”一直延续到现在,所以我们都无法再接受一个高高在上的完美偶像。
  
  时代就是一个宏大的故事。我们始终希望了解我们所处的时代,我们也始终希望在银幕上看到我们正在经历或者已经经历的时代。谁把这个时代呈现得最为准确、生动、精彩,谁就能赢得观众的支持。
  
  我们的生活绝大多数时候是乏味的,但我们的内心一直都在渴望有美好、传奇、能够让我们刻骨铭心的事情发生。总的来说,就是我们渴望电影里的情景突然降临我们的生活,所以,生活和影视剧作品总是互相模仿的。但是,电影在提炼生活的同时也在包装生活,电影故事的核心要素——行动、矛盾、冲突,往往都是越极致越好,而且这些极致的冲突和矛盾,都来源于生活。
  
  比如说,胳膊上满是文身的3个彪形大汉拿着铁棍揍一个老实人,我们在旁边看着,想阻止却不敢上前,这是生活;但突然有一名高中生换了一件衣服就冲上去把彪形大汉打趴下,这是电影。为了让高中生把彪形大汉打趴下的剧情合情合理,编剧就让那名高中生发射蜘蛛网,这就成了电影《蜘蛛侠》。再比如说,我们总希望在下一个路口,迎面遇见真爱,从此一生一世相伴终老,但别说下一个路口了,给你一百个路口,你也还是一个人走回家,最多手里多了一个煎饼馃子,这是生活;但就有一个开书店的青年,打开门发现当红的女明星走了进来,俩人随便聊了几句,就确认了眼神,彼此相爱,而且还排除万难终成眷属,这就是电影《诺丁山》。生活是电影的此岸,电影是生活的彼岸,在我们喜欢的所有故事里,都藏着我们对生活最隐秘的渴望。
  
  孟子说,性本善;荀子说,性本恶。他们说的都对,善恶都是人性的一部分,也是一个相对永恒的存在,稳定性非常好。过去几十年,科技突飞猛进,小时候我们觉得最科幻的事情就是千里眼、顺风耳,现在人手一部几千万像素的智能手机,而且往往还是双卡双待的。但是,我们小时候觉得快乐或痛苦的事情,现在依然有人觉得快乐或痛苦,或者说,一百年前、一千年前人类觉得快乐或痛苦的事情,我们现在依然还是为之感到快乐或痛苦。
  
  人性的超级稳定性,是故事的超级温床和几乎永恒的评判标尺。莎士比亚在文艺复兴时期写的故事,放到今天仍然熠熠生辉。“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是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还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这是他当年提出的问题。现在我们还在问这个问题,并且同样没有找到答案。他写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悲剧,两个对立家族的孩子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这样的爱情故事现在依然存在,无非家族换成了阶层、户籍和房子。
  
  任何故事最后面对的观众,都是我们内心深处的人性好恶。在人性的灰色地带,故事永远都在抗争和搏斗,希望邪不压正,希望惩恶扬善,希望命运最终会善待心怀善念的人。这也是我作为编剧,作为一个写故事的人,始终需要坚守的阵地。所以,在电影《无名之辈》里,我们希望每一个小人物最后都能有一个出口,胡广生会给马嘉旗一个拥抱,马依依会给父亲马先勇一个拥抱,真真会拉起李大头的手在天桥上奔跑,那群少年会喊着高翔的名字冲上桥头……因为导演和我,用尽全部力气,也只是想用这部电影,去给观众一个真诚的拥抱。
  
  在我很喜欢的电影《头号玩家》中,导演斯皮尔伯格在电影的最后,借电影角色之口对观众说:“谢谢你们,玩我的游戏。”在我看来,这句台词应该是:“谢谢观众,来听我的故事。”在我演讲的最后,我也想引用这句话,谢谢观众,来看我的故事。希望我们在下一个故事里再见,因为那是我能想象出的、我们相见的最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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