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摘情感

有滋有味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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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年轻谈恋爱时直到现在,只要我和老伴儿韩静霆一起走,总要惹得路人回头多看我们几眼。也难怪,我比他高出半个头,如果按时下的择偶标准,男人一米六五以下,准被定为“残疾人联合劳动体”了。可是从大学同学到现在,我们已共同生活了三十多个年头,风风雨雨,打打闹闹,还真是有滋有味儿的。
  
  去年春节,机关里开联欢会,主持人先把几位丈夫领到一边,每人填写一张答卷,然后再让几个妻子从公布的答案中去判断哪张答卷出自自己丈夫之手。第一个问题很简单:“你最喜欢做的家务劳动是什么?”答案大同小异,什么买菜、做饭等等,惟独一个答案是“把烟蒂放进烟缸里。”我一听就乐了,这准是我那位老东西的答卷,没跑!
  
  几十年了,也是我把他宠坏了,他只知道写呀画呀的做学问,家务事从不染指。记得那年去云南边境体验生活,一去近三个月,只顾写他的《凯旋在子夜》。回家时,我打开他那鼓鼓的大提包一看,除去一沓厚厚的稿纸和几块压缩饼干,就是一件又一件的脏衣服。我替他洗衣服时,光是烟末子、烟蒂、火柴杆就足足翻腾出一大把。从那以后,我给他立下了规矩:你可以什么家务都不干,但是,你必须把烟蒂放进烟缸里!
  
  他在答题中说:“自己最大的缺点是不爱洗澡。”这在朋友中早已传为笑谈。他写起东西来停不下手,做起事来就玩儿命,你要是让他三天不写东西,他就口舌生疮浑身没劲儿想发脾气。那次,他忙着赶剧本,竟然三个星期没洗澡。
  
  当主持人念到最后一题“我对妻子最亲呢的称呼是‘阿姨’”时,逗得全场捧腹大笑。
  
  是啊,他进入创作状态后,怎么变得那么脆弱?他常常莫名地哭、笑,自己和自己对话。写《凯旋在子夜》时,寒冬季节,他在我们那间只有零上4度的小房里,围着棉被,我把一个暖水袋放在他的双膝上;写长篇小说《大出殡》,写到男主人公智广在大风大雨天,在泥水中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劈头盖脸地打得爬来滚去,那年轻人狠狠地去踢智广的裆时,他哇哇大哭起来。我吓坏了,忙用一条热毛巾给他擦脸,又替他点着一支烟。然后就是写《孙武》,被关到饭店里,13天不出门不接电话。第一天写,早晨点烟时,鬼知道怎么一划火柴就烧焦了左手食指?他说完了写不好了有切肤之痛啊,后来果然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到他最后在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胜诉后,一些朋友来到家里端起酒杯为他祝贺时,他举着那杯酒走到我跟前说:“老伴儿,亏得有你和我在一起,在大家面前,让我叫你一声‘阿姨’!”说着,他深情地吻了我。我知道我的脸上不但留下了永远的温情,而且有泪。那泪,有他的,也有我的……
  
  我看着他案头上摆放着的刚刚完成的35万字的历史长篇小说《孙武》重达11斤的文稿,看着他慢慢脱落而又渐渐变白的头发,看着他长期伏案写作而变得弯曲的脊背,还有那日渐臃肿下垂的眼袋,心里一阵阵发酸。我这个可怜的小矮人儿,我的宝宝,你快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衣服,到外面玩玩去吧,你实在是需要放松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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