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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微醺,人生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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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与朋友小聚,我喝了酒回家,路过一只黄斑纹的猫。大约是看我好看,它在路灯下鼓着圆乎乎的眼瞪我半天。我便嘻嘻冲它笑,想回它一个媚眼。它虎着脸对我“咔——”一声,后腿一蹬,蹿进花丛不见了。臭小猫崽子也学扮老虎,我便仰着头笑,回家。
  
  是有些醉了,我略微知道。到家挠着脑袋想半天,其实也不算醉,微醺。哈,微醺,造出这个“醺”字的祖先必定也是位好酒之徒。“醉”实在不好,拆字来看像酒醉得死了一般,或颓靡或妄语,行为举止无法自控,若再加以身体上的反应,就更招人烦了。“醺”才是刚刚好,仍可言笑晏晏,甚或原本板正之人也添了几分生趣、几点魅惑,披了一肩月似的,莹莹有光
  
  黄酒宜天寒,中秋或冬至都好,前者有月,后者有雪。苏东坡中秋月下怀子由,才有了“把酒问青天”,李白月下独酌微醺时便举杯邀月,明月助酒性似乎是天理。唯欠了的是,明月可照人孤独。还是白居易适意,见晚来天欲雪,便生起红泥小火炉,煮了绿蚁新醅酒,书一小笺问刘十九:“能饮一杯无?”姑且不论古时的压榨酒是否就是黄酒,夜比水凉,温一壶酒招一二好友,总是温暖些,你不见“对影成三人”里刻了多少蚀骨的孤独?
  
  好吧,就是雪夜了,一小坛子黄酒一定得是绍兴产,运河畔谁家门前老樟树下埋了十余年的女儿红,酒铺里自酿不掺一丝假的加饭酒,最不济也得是古越龙山的花雕或太雕。袁枚说:“绍兴酒如清官廉吏,不参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长留人间,阅尽世故而其质愈厚。”于饮食上,随园老人不是可苟且之人。
  
  黄酒是稠而厚的,将年月搁在了里头,搁的年成越多,越浓稠如药,可治病了。治忧伤寂寞孤独相思失恋,怀才不遇,人生多舛,百般心病一醉了之。李白又发话了,“举杯消愁愁更愁”,那是独自喝闷酒喝到颓醉。
  
  喝酒还是招朋唤友的好,再煮几个小菜,蒸一屉大闸蟹。有人爱在黄酒里搁姜末略烧开,说是螃蟹性寒,姜酒好驱寒。其实,这好比好酒掺了水,不但味寡了,还添了好些古怪。就好比吃蟹,有人要大卸八块以油盐豆粉煎炒,李渔却道色香味全失了,这是妒忌蟹的美味和美观才来多番蹂躏。他主张:“凡食蟹者,只合全其故体,蒸而熟之……则气与味纤毫不漏。”这显然比袁枚捧出的整本《随园食单》更得真味。他二人倒有一点相似,爱酒而不嗜酒。李渔说:“不好长夜之欢,而好与明月相随而不忍别。”袁枚说:“酗酒者,不能知晓酒味的美恶,辨别是非曲直。”明清另一位可爱老头儿张岱居然不喝酒,因为家族遗传式酒精过敏,“食糟茄,而即发”,真真是少了许多好文章。
  
  继续说温酒,黄酒同样须留本味。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个锡质温酒器,中间一个小酒壶,外围似小坛子,热水就倒在里面。大约金属导热快,小酒壶搁进去一小会儿,酒便温热了。
  
  这会儿老锡器是寻不得了,隔水略烫一烫就喝吧。烫过的黄酒是绵软的,一股子暖香,像温良的妇人坐侍在侧,不知不觉你便微醺了。几个损友持螯饮酒,参着各路野狐禅的故事,窗外朔风鼓荡雪粒撒乱。你微眯着眼哼着小调,谁要侧耳过来仔细听听,咿咿呀呀只听得两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时光也酿得好生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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