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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沦的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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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4年,他出生在日本横滨,父亲是前往日本做生意的广东茶商,母亲河合仙氏是日本女子,是父亲的第四任妻子。彼时,家境还颇为殷实,可他特殊的身世却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在他的身上笼上了一层悲剧的面纱。他并非河合仙氏所生,而是那个被他一直唤作小姨的女子与父亲的一段孽缘所凝,河合仙不过是他的养母而已。
  
  童年时期的他,早早就显出了过人的才华,5岁作画已画得有模有样,7岁吟诗能够过目成诵。可他的天性聪颖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好运,倒让他成了那个大族里的眼中钉肉中刺,受尽冷落。12岁时,突发一场疾病,气息奄奄的他不但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还被人指使扔进了柴房任其自生自灭。不堪的身世,不堪的折磨,终让小小的他将红尘看破。那一年,他到广州剃度出家。可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无法忍受寺庙里的清规,有次因偷食鸽肉,不得不再出寺门。
  
  有人说他是一个情僧,天生为情所累。他的第二次出家,正是为情所苦因情而去。15岁,他随表兄到日本求学,在母亲河合仙的老家,他遇上了生命中第一位红颜,美丽纯真的日本姑娘菊子。那是他的初恋,那段美妙的恋情却以悲剧而终。在双方家长的逼迫之下,菊子最终含泪跳海而死。菊子的死,失恋的痛,让他再一次对人世心灰意冷。他再次回到广州,不久,出家为僧,从此开始他风雨飘摇的一生。
  
  是的,他是一名情僧,孤独行在红尘中,心却永远没有逃出情的藩篱。面对山河萧条民不聊生的景象,他曾号啕不止痛不欲生。以他和菊子为原型的爱情小说《断鸿零雁记》感慨天人永隔的相思之苦,曾引多少痴情男女泪下纷纷。他是个懂得女子、珍惜女子的多情男子,在他短短的生命历程中,他曾结交过三教九流的数位红颜,那里面甚至不乏烟花柳巷的青楼女子。可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与她们保持了恰当的距离。他有情,却无时不忘自己僧的身份。面对那一寸寸多情的目光,他总是挥剑斩情丝绝尘而远去。尽管,每一次在他的心上,留下的都是一道深深的伤。
  
  他亦是一名画僧。他的画,意境深邃,格调不凡。可他的画作流传于世的并不太多。因为他的孤傲,有多少权贵欲拿千金换他一画,他却视金钱利禄如粪土,宁可把倾注了自己无数心血的画作付之一炬,也不愿意自己的画流入那些庸人的手里。
  
  他更是一名诗僧。他半道出家,没有接受过多少正规的古文训练,可他的诗作一出,就让世人慨叹。“鸟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索题诗。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在东京一场小型音乐会上,他为新认识的一位弹筝女百助留诗作别,那份柔肠百转,现在读来还会让人泪下。他的诗作中当然不仅仅是这些儿女情长,也有豪情满怀的诗作:“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在他和同仁们的反清活动陷入黑暗苦闷中时,他用这样的诗歌来鼓舞士气。
  
  他还是一位爱国的革命僧人。在日本求学期间,他曾加入过兴中会、光复会等革命组织,还参加了反对沙俄侵占我国东北的“抗俄义勇队”,1903年他在上海参加了由章士钊等人创办的《国民日报》的翻译之作,他也醉心于宣传无政府主义的救国思想,曾经积极参加反袁斗争。
  
  苏曼殊,这个揽情僧、画僧、诗僧、革命僧的头衔于一体,集情、才、胆、识于一身的传奇男子,亦僧亦俗在滚滚红尘里只匆匆走过35个年轮,就因病而去。1918年,上海的一家医院里,他留给世人最后八个字“一切有情,都无挂碍”,之后便溘然长世,只留给世人无限的唏嘘。
  
  “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苏曼殊一生都在试图向着这方清净的极乐世界靠近,却终究还是没有跳出滚滚红尘万丈情的藩篱。他的菩提树,终是在尘世里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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