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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俄语的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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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朋友去俄罗斯旅游,打电话回来狂诉苦,说是这辈子再不去那个鬼地方了,房间没热水,面包是硬的,汤是冷的。再说下去成了《围城》里方鸿渐和黑甜朱古力鲍小姐吃的那顿饭,鱼是海军陆战队士兵,老早就上了岸。他还愤愤地说,导游不允许他们晚上单独活动,去之前艳情的想像都泡了汤。
  
  嘻嘻哈哈一番放下电话,我却忽然在南方的天气里矫情地向往起了红场的漫天风雪,还有那些巨大美丽的洋葱头大教堂。
  
  我们是中学同学,是90年代少有的学俄语的中学生。整整6年里我们对英语一窍不通,见到父亲辈,倒是可以“得哇立希”、“哈喇说”几句,这未免让我们有种“旧时王谢堂前燕”的唏嘘。
  
  记得那时候背过一本单词,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因为里面是我向往而不得的世界。从那本枯燥的单词书里,我对着鱼子酱和红菜汤垂涎欲滴,知道红场的红字在古代俄语里是美丽的意思,而不是后来被鲜血和热情所晕染出来的革命的红。
  
  那时候仿佛只有我们知道,俄罗斯人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是谢肉节,要过7天,现在还记得那些古怪的名字——第5天是岳母晚会日,第6天是小姑子聚会日,第7天为送别日。我们互相呼唤着萨沙、喀秋莎的名字,时光似乎在我们的笑语中倒流。
  
  一度我最喜爱的俄罗斯作家是契诃夫,而不是后来流传开来的布尔加科夫、索尔仁尼琴,因为他的书里的悲悯,广阔无边的、原宥一切的悲悯。还记得初中语文课本里的《万卡》,9岁的男孩被送到鞋铺子里做学徒,受尽折磨,在圣诞节的前夜,他给爷爷写信求他看在基督和上帝面上带他离开。他在信封上只写下“乡下祖父收”,之后就抱着美好的希望睡熟了……
  
  进大学之后,我们被迫开始学习ABC,开始不断自卑,不断咒骂当年那所莫名其妙的学校。我们渐渐忘记了6年里向往的俄罗斯,觉得自己完完全全搭错了车,错失了无数机会。尽管有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用俄语哼起《山楂树》,或者红莓花儿开,那个少年真叫人心爱的曲调。
  
  曾经有一年冬天,千里迢迢去看中学时代暗恋的人,在风雪之夜丢失了所有的财物和证件,以及第二天的机票。万分沮丧之后,他用两大块俄罗斯巧克力就完全抚慰了我被万恶的小偷伤害的心。那时他正准备去国万里,只不过去的是非洲而不是俄罗斯。说起离别我险些不能自抑,这时服务生不失时机地提醒我们要打烊了。这打断了我的泪水,以及所有缱绻的情绪,令我们迅速回复到中学老友的关系。
  
  归途的夜车上,我尝出那巧克力味道其实并不好,杂质极多,毫不缠绵,然而自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风味,刚直粗砺的甜蜜,几乎令我沉沉醉去,梦回那些磕磕绊绊讲着俄语的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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