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上爱情的藤

据说，只有内心炽燃着爱情之火的人才能来写爱情。但处于这种痛苦状态中的人是不长于思考的：他的智慧失去了自由，而为了从自己的感受中摆脱出来，理解其实质，研究、剖析和看清其目的、整体及种种微妙之处，必须有这种自由。正如一个在急流的波涛中与死亡斗争并只充满一种感情——自己生命危险——的人，他只有一个愿望——千方百计求生，一个为情欲之火燃烧的恋人也只感受到自己的爱情，只渴望全部身心和自己所爱的对象融为一体。他心灵的全部能力，他的注意力、智慧和理智全都消失殆尽；他的感觉只有一个朝向：这就是——得到自己的心上人。他害怕思考，思考会打断充满他心中和他赖以生存的感情，对于其他一切事物他已是木然了。只有当他清醒过来，当情欲的风暴逐渐消散，他才能谈及他所体验到的爱情的力量。也就是说，他努力根据记忆，为已经不存在的真品制作一个副本。副本可能制作得很好，但总会有所缺欠，甚至缺欠很多很多，无法达到完全的相似。回忆只是非常飘忽不定的影子，它上面罩着某种帷幕，这帷幕会破坏和谐，而正是这和谐构成事物的统一、生动和灵魂。卢梭在因对古德托夫人的爱而奄奄一息时，会认为自己笔下的爱洛绮丝写的最热烈的情书太冷冰冰而将它们付之一炬。
　　
　　谁能给我们描绘爱情？谁也不能描写出欣喜若狂的情侣心中的爱情，它那呼吐出火焰的活力，它狂烈情欲的战栗。但关于爱情说得如此之多，这正是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人能把它说尽。
　　
　　从未体验强烈情欲的人通常总以为小说里描写的情欲是一种夸大。但体验过情欲的力量的人都知道，与其用笔墨来描绘爱情的威力，不如通过想象来体验爱的无尽和永恒，这兴许会容易些。
　　
　　人们在给我们描写情欲的某些外在表现时，以为他们是在再现这种感情本身，这就好像是因为太阳的光线有时能使冻僵的苍蝇暖和而说太阳的烈火之源定当非常灼热一样……可是真正的情人啊！他愿意为自己的恋人去死一千次，还依然觉得，为了向她证明自己的无尽的爱，他尚未做出他想做的万分之一。
　　
　　曾经有个赛沃拉，他伸手到烈火中并蔑视地笑对罗马的强敌；还有雷古卢斯，他自愿回到迦太基，准备在可怕的酷刑折磨下死去。前者的坚强和后者的大无畏，这一切在一个正在热恋和准备为心爱的人去充当祭品的弱女子的精神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这是感情崇高的极致，是在我们心中燃烧并使之高高凌驾于人类之上的最神圣的烈火。
　　
　　情人的心在爱的陶醉中与恋人的芳心融化为一体，并在幸福的狂喜中升腾到天空，神魂迷失而又在幸福中苏醒，苏醒后重又迷失。在上帝的眼里，这样的情侣是人间最美妙的景观。他们自己为自己的感情奏出了颂歌。如果在载满亿万恶人的世界里只有他们这一双一对，上天正义的愤怒也会因此而平息，人类也不必害怕类似索多玛城那样的毁灭。
　　
　　看看所有其他的情欲吧！与其崇拜者所赐给它们的华美名称相反，受这些情欲的驱使只能在心灵里留下一片空虚，证明它们远不足以构成我们的幸福。而以自己天性的力量爱恋着的灵魂，即使在变成一片无边荒野的世界上只剩下它和它爱的对象，也会完全幸福。
　　
　　人们在解释来世生活的幸福时说，我们的灵魂将在上帝的永恒观照下找到最纯洁的快乐。对于这种幸福，相爱的人能从彼此相互注视的快乐中有所体会。至于其他的人则对这一解释全然不解。
　　
　　一位伟大的作家说过，在爱情中除了生理上的快感，没有任何美妙和自然的东西。这位伟大的作家拥有的是一颗太渺小的灵魂。
　　
　　在真正的爱情里，生理上的快感没有任何意义。真正爱情的对象在我们心目中是如此圣洁，如此神灵，以至不能激起欲念：当心灵激动时，感官是平静的——而热爱中的心灵总是激动的。他说这种热爱是不自然的，能有这种感觉的灵魂很少。我也同意——但这些灵魂的力量只能靠这种感情来推动，应该让它们感受到它，否则它们将会在生活中备受折磨，为对爱的饥渴而煎熬痛苦。
　　
　　爱情这种感情在我们的灵魂中能有如此的威力，从而足以吞没所有的能力和全部活动，是否应该把这一奇迹归于想象之功？不，不是。幻想永远不能具有情火燃烧的心灵激烈奔跃时的那份炽热。不，是造化，造化自身，它的不可阻挡的力量把我们推向爱的高峰。
　　
　　啊，你们这一颗颗热烈的心，你们通过自己的感受能够印证我的这些思想；还有你们这些热恋的情人，你们在欣喜若狂的拥抱中能够忘记对那些责备你们的幸福的人报以应有的鄙视。你们将永远受到我的崇拜：我将把心中的泪水祭献给你们，我将用你们的幸福之火来温暖我的心。难道那些心灵冷酷和品行不端之徒的意见能在你们光华四射的心灵上投下某种阴影？难道这些低下而凶恶的族类能阻碍你们的神圣之盟？
　　
　　你们相互亲爱，因此上天会降福给你们，你们是夫妻，因此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你们……不过，人间大地并不听从上天的法则，它有时会在你们之间散开，于是你们会被一道道深渊所隔开，请你绕开这些深渊，否则就会一起毁灭。这样至少你们能避开厄运的加害，而且会照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