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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人吃菌子,睥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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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人吃菌子,有种睥睨天下的得意。大学里一位云南同学告诉我,你们这些平菇香菇金针菇都只能叫“人工菌”,吃着没劲。一语道破,从那时起,嗜好各种菇类的我就开始整日幻想飞去云南吃菌子,大快朵颐,狂放忘形。
  
  几遭赴滇,一美属风花雪月,流云赤日;二美则是野食珍馐,湖鲜果甜。文人吃货汪曾祺先生说:“雨季一到,诸菌皆出,空气里一片菌子气味。无论贫富,都能吃到菌子。”这话真实不虚,又透露出外地人所倾慕或因价昂却步的菌子,在当地无论贫老贵贱,菌子都给他们以相同的馈赠。
  
  云南人对菌子有自己的执念,更有一条大家都了然于心的菌子鄙视链:金字塔顶部是松茸松露、牛肝菌、干巴菌、鸡枞;羊肚菌、虎掌菌、竹荪大致是中产阶级;然后是中等的青头菌,其他如鸡油菌、铜绿菌、奶浆菌还有点意思;再往下就是滋味草草的杂菌了。
  
  松茸是近几年才开始水涨船高的,在日本东京银座的高级料理店,还带着高原潮润气息的松茸马上会见识到日本匠人对她的极致礼遇。享用的人端坐着,庄严郑重,泛着冷光的杯盘严阵以待,迎来一碟高傲的松茸刺身,切面雪白无瑕列成扇形,一丝不苟。食客立即双手合十说一句:“你好,我开动了”,吃完大概会冒出一座山的“哦——西”。
  
  松茸的味道有点高深。传说味觉敏感的人可以吃出薰衣草香、松木香、甘草香、玫瑰香,说来说去莫非成了香水?欲加之香,何患无辞?我想这应该只是一种夸大的形容,虽然没吃过酥油煎松茸,但吃过松茸炖鸡汤,口感类似鲍鱼,香嫩鲜灵,确有缓缓渗出的松木和甘草香味,能一口咬到阳光浸润森林的清新。
  
  论质感和口味,干巴菌、牛肝菌加鸡枞才是当地追捧的三位座上宾。沧桑老态,说的是干巴菌,孕育在腐朽的松木上,形体皱皱缩缩,类银耳,褶皱里还藏着杂叶松针而不好清洗。外表磕碜味道却耐人寻味,吃起来柔韧有嚼劲,一股子醒神的松木清香。干炒、油炸才过瘾,扔一把大量的薄蒜片,一握皱皮辣椒,一点散盐,大火炝炒,能把整个屋子香晕。
  
  牛肝菌因色如牛肝而得名,里面有一位“大人物”,地位煊赫,名曰見手青,因手一碰就发青,属红牛肝菌系,此外还有黄牛肝菌、黑牛肝菌,皆长相浑圆结实,憨态可掬。曾有无数孤独症患者、舍生取义者扬言,我太难了,就想吃个半生见手青见见“跳舞的小人儿”,在那个世界里日月颠倒。这是玩笑,又是现实。每年因吃菌中毒的人不在少数,见手青是可食用的有毒菌,彻底熟透后才是人间美味,切不可盲目壮勇。
  
  不得不说的还有鸡枞,就算没尝过新鲜的,外地人或也吃过油浸鸡枞。鸡枞在前几位老大哥面前算是小家碧玉,身量纤纤,修长端雅。鸡枞口感细腻温婉,清嫩带甜,九秋不忘。寻常熬汤,什么都不放,就是一锅媲美鸡汤的美味。
  
  处于菌物链下游的青头菌是姿色难掩的小门小户,最家常耐吃,价廉易得。菌冒肥厚可爱,着一层淡淡的烟青色,袅袅婷婷,清丽如黛,很是讨喜。倒扣过来塞入肉糜蒸食,滑脆清口,煮汤亦是香妙。
  
  冥冥一想,那里的舌头可真是福泽深厚啊!
  
  神秘璀璨的云南,很难不让人沉溺。我们渴慕山川湖海,称颂风花雪月,被那里原始伟大的生命力唤醒感动,完成情绪释放的升华和自我意义的探寻,日久被困惑撕扯的灵魂得以悄然落地。在不远的将来,我希冀仍能循着那丝熟悉的菌香,再一次做个逍遥惬意的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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