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味道

十六七岁的少女时代，喜欢一种香水，叫“月亮香水”。宝石蓝的小瓶子，好小，手掌一抿，它就卧进了掌心里。
　　
　　我那时候在小县城读书，偶尔会进化妆品店，去做悄悄闻香的姑娘。还记得，那瓶香水的味道淡淡的，像是早晨的花香，内敛沉静。很珍惜地用着，用了一整个夏季，用完留下了瓶子。后来，就再没遇到那小瓶子的月亮香水，惆怅了许多年。
　　
　　那日午后，忽然想起月亮香水，就上网搜，看有没有那月亮香水的“同门师妹”。让我感动的是，那样的蓝瓶子，竟然还在。几百种与“月亮”沾亲带故的香水图片面前，竟然还有一张是我记得的样子：金色的小盖子，扁宽的蓝瓶子，叫月亮香水。只有一家店，还在卖着。
　　
　　初见是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如今20年了，弹指一挥，光阴的洪流滔滔远去。它还是从前的价格，从前的名字，从前的外形。而我已经由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妇人，已经把旧恋在心底隐成了路人。可是，香水还是从前的香水。
　　
　　甜蜜地等待快递到来，收到后，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旋开金色的小盖，贴近深嗅：啊，还是当年的味道！我忽然觉得，这世上最痴情的，有时不是恋人，而是某个小物件，比如一款老牌子的香水。
　　
　　20年了，什么样的容貌都已经凋谢，什么样的恋情都已经暗淡，只有这一款国产香水，不知道在哪个寂静的角落，躲过了时间的肆虐。这个世界，我不要它太新，不要它跑得太快，我要它慢一点，旧一点，这会更让人觉得安心。
　　
　　还有一种凤穿牡丹图案的老棉布，从前多半用来做被面，我却想用它来做旗袍。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找到如意的。有的是底色不够纯粹，有的是图案不够开阔，有的是布质粗糙，还掺夹太多化纤成分。
　　
　　在网上一家一家地看，跟客服闲聊，终于淘得一件真正的老棉布做成的旗袍。客服说：这些布料是在一个几近倒闭的老纺织厂旧仓库里偶然发现的，裁完了这剩下的几匹，就没有了……我听了，又是一阵感动。这些老被面的布料，在阴暗破旧的角落，要承受多少寂寞光阴，要错过多少次进入商店市场的机遇，才能在今天，哗然成为一件美丽的旗袍！
　　
　　我把这旗袍穿在身上，揽镜看，牡丹，凤凰，纹理紧致，还是当年老棉布的味道。着色实在，一枝一叶里有珍重，图案组合是一种干净的华丽，一种流水细长的喜庆。
　　
　　从前，每晚睡觉，盖着用它缝制的被子，大红大绿，盖满整张床。过年前，洗被子，我看见母亲将它洗干净之后，又放进稀释好的米粥汤里浆过，然后一人攥紧一头，扭着身子站在院子里绞，将米汤再绞出来。浆过的被子，晒在冬天的风日里，又平又有一点硬度，不必用熨斗来熨。牡丹与凤凰，一朵朵，一只只，那么鲜艳生动。
　　
　　如今，我穿着这样的老棉布的旗袍，依然觉得还是当年的味道，那时只盼节日，无惧时间流逝。
　　
　　人是需要几样老物件来陪伴的。尤其是在精神上，我们的嗅觉还依恋着从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