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商店卖服装的日子
第一次到美国，赶上了感恩节和圣诞节，所以也没想关于我自己“安身立命”的事。短短的一个月里，我跟随老公参加了无数个聚会。其实，美国人平时也没什么party，但在节日期间，几乎每家都宾客盈门。
圣诞过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酒足饭饱的人们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而我，看到垃圾桶旁被人们丢弃的圣诞树和街上不再闪烁的彩灯，突然感觉有点儿茫然。
我大学毕业后，在国内一家电讯公司从打杂儿一路做到了部门经理。在那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自己努力是一方面，公司的培养也非常重要。在美国我能做点儿什么呢？心里不免有点儿忐忑，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拼凑了一份简历，我便在网上大肆“散布”。几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一个回复的。可能是那时美国经济不景气，很多公司都在裁员；另一方面，招聘方看我刚来美国，想当然地认定我在语言方面有欠缺……婆婆和小姑子都建议我去试试零售业，因为她们以前都在商场做过兼职。
我决定降低标准，从零开始。我想，现在我最应该做的就是给自己找个起点，而且刚到一个陌生的国家，通过这份工作多接触一下各种各样的人，对我以后各方面的发展都有帮助。
婆婆开车把我送到离家最近的商场。商场人事部一位女士接待了我，并递给我一份申请表。表格上的问题非常详细：你曾做过几份工作是什么，薪金是多少，为什么离开，期望的工作时间，以及工作中最引以为骄傲的一件事……好不容易填完了，这位女士又问了一下我的工作背景。当她听说我的脚丫子接触美国土地才两个多月，瞳孔瞬间放大了很多。随后，她叫来男装部经理，因为正好那个部门有空缺。
经理叫Kane，30岁左右的样子，瘦瘦的，看上去非常干练。他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左肩头却别着一朵小白花。他家有人去世吗？我真替他难过。但后来才知道，这朵白花是级别的象征，从经理到总经理都要戴朵白色小花。
Kane拿着简历看了看，略带疑惑地问：“是什么把你带到美国？”
“嫁给了一个你的同胞。”
“很好的一个原因啊！你有没有零售业的经验？”
“算是没有吧。”
“零售业其实是个体力活，一天要站8个小时，还要来回整理衣服的摆放。如果有新的货品来了，你还要拆开包装，把它们放到展示台上。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我们部门有十多个试衣间，每个小时都要去检查并清洁一遍。”
“至少男士不会把口红弄到衣服上吧。”我开玩笑地说。
“小姑娘，这是美国，什么都可能发生。”经理回答。
接受了几次有关收银、客户服务以及基本安全措施培训后，我正式上班了。
商店开始营业是早上10点，员工必须早到15分钟，开一个晨会。每个人都会拿到一张表格，上面有前一天的销售总额和今天的销售目标。对零售业来说，销售额是最重要的，所以，让每个员工做到心中有数。另外，表格上还有部门经理的电话，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可以打电话给他们。虽然公司并不提供特别的生日礼物或者宴会，但是，员工的生日也会在表格上出现，这也算公司的心意吧。
因为零售业的性质，我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所以，现在的我回想起来这段经历，还特别庆幸自己有这个机会去体验。有很多顾客会问我来自哪里，时不时还能碰上一些曾到过中国旅游的人，有几个甚至会说一点儿汉语。更多的人会说：“哦，中国？那是我一直想去的国家之一。”Phil把每天在报纸上看到的有关中国的消息讲给我听，大到政治局势，小到百姓生活。可见，中国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占据一定位置。媒体捕捉新闻并形成文字，总是和事实有差距的，所以，我认真地告诉Phil，报纸上有关中国的报道，要客观地看待。
我没打算让自己的工作仅限于简单的买和卖，积极地尝试着去和顾客沟通。当然，对我来说，这会让生活变得丰富。
一次，我在“李维斯”牛仔裤专柜，一位顾客把选好的裤子放在我眼前。
我边开票，边微笑着说：“今天过得好吗？”
顾客回答：“天气很好，所以心情也很好。你怎么样？”
聊啊聊，最后得知他竟然在上海有分公司。当他听说我还没找到正式工作，就把我的电话号码记下了，说如果这边的公司有空缺就会联系我。
还有一次，一位年纪较大的顾客选好了衣服，准备交款，顺口问了一句：“你是中国人吗？”
我回答：“是的，我来自中国山东。”
他说：“哦，我去过云南。”
我突然想起老公有一个在昆明学中医的朋友。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还没有去过云南呢，听说很美丽。我老公的一个朋友打算在那里长住，对了，他还刚开了家咖啡馆。”我随口说出了咖啡馆的名字。
沉默，沉默。怎么了？我抬头看了看这位顾客，他正瞪大眼睛盯着我。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那个咖啡馆主人的爸爸！”天哪，这有多么巧！
零售业薪水较低，劳动量还挺大，因此，员工流动很快，许多人只是拿它来作为一个过渡，工作态度也不怎么认真。但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想把事情尽可能做得更好。所以，在Kane的眼里，我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员工。有时，商店搞促销，会把营业时间提前到早上七八点，Kane总是很放心地安排我做这些。Kane去休假，也会把需要做的事情告诉我，因为他相信我会做得很完美。
在工作中，中西文化的差异也有所体现。美国的薪水大都按小时计算。初来乍到的我并不了解。所以，都是把手头的活干完再走，有同事需要帮忙，我也会主动多留一会儿。过了几天，Kane很委婉地对我说，这样不行，因为公司要多付钱给我。我立即解释并不是有意这样，我还没有小时工资的概念。Kane表示理解，但还是重申了一遍。还说，每个经理手中都是有资金限制的，如果超出了，他本人就会有麻烦。
每天，我有一小时午餐时间，大都跑到隔壁一家中式快餐店打发了事。店里有个香港人，别人要花五块钱的饭，他只收我一块，呵呵，谁让我们都是“龙的传人”呢？吃完饭，还有大量的时间，但我谨记Kane的教诲，不能多工作，就在别的柜台闲逛。在商店工作的一大好处就是购物方便，打折消息传得很快。而我是个购物狂，经常把刚拿到手的工资很快会消费了。
在美国购物，大部分商品可以任意退换。这让我感到惊讶，因为在国内就没有这么容易。晨会时，总经理每次都强调，如果有顾客要退换商品，请不要问为什么。所以，有很多人连试也不试就把看中的东西买回家，发现不合适，再拿回来，保证百分之百退款。不过，这也让爱占便宜的人钻了空子。我曾遇到一个顾客，从头到脚挑选了一套近200美金的行头，没过几天，就拿来要全部退掉，可衣服上明明有香水味。我看了看他，人家神情自若，估计不是第一次了。还有，一位在丹佛有头有脸的夫人，将一身昂贵的衣服拿来退，说她丈夫不喜欢。在报纸上，我们却看到他穿着这身华服出席晚宴的大幅照片。当然，这样的衣服我们不会再卖，而是返回厂家，所以商店没有什么损失。
相对于女装部，男装部还是轻松的。通常，男顾客都是在有需求的时候才去商场，看到中意的就会立马买下。遇到举棋不定的，只要你在旁边轻轻地说一声：“你穿上很好看。”他们就会立刻满脸笑容：“我在哪儿交钱？”
我是黄皮肤黑头发，在美国就成了“老外”，又是在男装部工作，于是人们比较关注我。一个俄罗斯小伙儿，接连几天找我闲聊。虽然我一再地把“老公”挂在嘴边，他还是不断称赞我多么漂亮。后来，我远远地看到他，就赶快躲起来，因为他不识趣，我也没必要奉陪。还有一位年轻律师，有1/4的中国血统。在男装部选了件衬衣，交款时告诉我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感到太突然，但是，我能请你喝咖啡？”我愣了一下，赶忙把戴着结婚戒指的左手亮给他看，说：“对不起，我已经结婚了。”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走了。
日子在平淡和新奇中过了5个月，我觉得是做一些改变的时候了。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是，我更愿意把自己放到有新挑战的地方去。所以，我对Kane提出辞职，并写了张感谢卡给他，感谢他这几个月来对我的信任和帮助。
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看望他们了，挺想念的，毕竟那是我来美国第一份工作，他们是第一次与我共事的人。我衷心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