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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杀的运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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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主义,女,85后,自由写手,现居北京,从事写作十余年。其古典文学功底深厚,文笔别致细腻,尤以小说见长;近高产散文性短篇评论,视角颖异,引评交互,多汇湛思妙论,深受读者好评。
  
  附近有所中学每天上下午定点播放课间操音乐,但是这一天,他们打算玩点新鲜的。
  
  “迎面向我们起来的是XXX代表队,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嘹亮的口号,彰显着青春的巴啦巴啦……”就是这种一套一套的词儿。
  
  我想,哦,是运动会。
  
  随即一个更大的喇叭声盖过了这个“诗歌朗诵”,透着烦躁和粗鲁,一听就是女教导主任:“后面的跟上来跟上来!队和队之间不要拉开那么大!排齐点排齐点!后面的……”
  
  我想,哦,是运动会彩排。
  
  接下来半天,这两个喇叭声就没有消停过。左声道是对运动健儿们声情并茂的赞美,右声道是赶牲口一样毫不客气的呵斥。我一边同情,一边庆幸,然后忽然之间,我明白了从小到大讨厌运动会的原因,明白了我讨厌很多事物的原因。
  
  他们连装都懒得装像。
  
  五岁被送到学前班,我大哭,坐在我妈的自行车上死也不肯下来,导致我最终变成个没上过学前班直接上小学的孩子。就像天生有预感,我知道集体生活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果不其然。
  
  如果说每天早上唱“团结就是力量”还可以勉强忍受,运动会简直就是一年两次的特大号噩梦。
  
  体育委员长着一张让人抬手不打的笑脸,语气中充满蛊惑:“帮你报个四百米吧,没事儿,你就随便跑跑。重在参与嘛。”
  
  我说,我不想参与。
  
  他就帮我报了二百米。
  
  直到赛前喇叭喊点名,我才知道自己“被参与”了。年纪小,脸皮薄,我推说肚子疼躲进厕所,心中是切齿之恨,现在想来真是没有出息。
  
  高中又是运动会。文科班,拼的不仅是腿上功夫,还有嘴上功夫,马不停蹄向主席台送加油诗,一些高大上的意气风发的陈词滥调。我就是这些东西的量产型作者,因为写满多少首班主任就准我假,我就可以回家了。还是那么没有出息。
  
  不光运动会,还有春游秋游、毕业旅行……人在集体中是没有自由的。
  
  集体总是假装爱我们,它爱的是整齐的步伐和嘹亮的口号,爱的是某份工作报告上的漂亮字迹:“某年某月某日,组织了一次集体活动。”它不爱掉队,不爱解散,不爱自由活动,因为这些等于“不好管”。
  
  毕业之后,还会有公司歌、公司操、公司口号、公司年会……
  
  隔路的孩子都是被诅咒的。
  
  春常在花常开,祖国的花朵一茬又一茬。总是有青少年读者写信向我诉说他们的苦闷,有多么不合群,多么难以融入集体。他们和当年的我一样,敏感,自我,爱孤独,与天经地义的集体主义抵牾,我完全感同身受。可是劝也不一定好使,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爱孤独的天性,即便接受,也要时间。
  
  所以你知道这个下午我为什么感到庆幸。我已经从人生的运动会上掉队了,选择了别样的生活方式,不再听那些左右互搏式的废话、谎言和命令。什么?自私?个人主义?放任自流?资产阶级自由化?
  
  就是这样,你来咬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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