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文摘社会

农民不是谁都可以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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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看过贾平凹的《我是农民》,写的是他过去在农村的生活经历。贾平凹19岁就被推荐上了大学,之后便成了城里人。他说:“真正的苦难在乡下,真正的快乐在苦难中。”苦难是没有快乐的,只是他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苦难,还没有真正尝过做农民的种种艰辛。
  
  尽管贾平凹口口声声说“我是农民”,但我想,他这样说是一种“炒作”的需要。我高考落榜后,在家整整种了8年田,走出农村年近而立。如果我能活80岁,在农村就生活了三分之一多的时间,可我至今还不敢自称是农民,以我现在的职业和收入来说,自称农民只能算是矫情。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不具备做一个农民的学问,虽然我种了8年田,但对一些农事我仍然不精通,对一些农活仍然不娴熟。种了一辈子田的父亲曾对我说:做一个农民的先决条件,就是得要懂“节气”。过去,我能够一口气背诵出二十四节气来,懂节气就晓得安排农事。“蛤蟆田里叫,种子田里跳”,这是到了播种的时候了;天上起了鲤鱼斑,明日晒谷不用翻”,这意味着明天一定是大晴天,可以割禾晒谷。
  
  如若把农民当作考生,那么土地就是试卷。衡量一个人当农民是否合格,就得看他的责任田里长出了多少庄稼。那时我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可我打的粮食总比那些老农少。尽管现在我的脚底儿还带着稻草般的憨厚,但我却没有种田时的黝黑皮肤,更没有那种力气,那时我能挑一百五十斤,如今五十斤也挑不动。尽管我乡音不改,乡情不泯,乡愁仍像一枚枚涩果,但我生活在都市的空间里,早已把农事忘记,连二十四个节气也数不全,我还有底气称自己是农民吗?
  
  我不敢称自己是农民,还因为当初我是一个背叛者。为了逃离农村,我拼命地读书写作,寻找离开土地的机遇。后来,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从乡村走进了县委机关,成为一名国家干部。记得乡干部通知我去县里时,我还在田中插秧,裤脚挽得高高的,身上是点点滴滴的泥水。
  
  假如是现在,我一个穷书生,要钱没钱,要靠山没靠山,人家现在要发展经济,要招商引资,哪有时间管一个玩笔杆子的?20年前,农民可以通过招工、考大学、当兵、提干等多种方式进入城市,而不是作为农民工大量拥入城市。
  
  现在,虽然考大学依然是农民进入城市的通道,但是高额的学费为这条通道筑起了一道屏障。近几年,因为没有钱上不起大学的大有人在,供出一个大学生也是倾家荡产。一道道门槛,堵塞了正常的社会流动渠道,使中国社会各阶层之间的流动明显减少甚至出现凝固化的迹象。向上流动的通道,是人们改变命运的希望所在,民众需要有向上流动的机会,特别对社会最底层来说,梦想比现实更重要。
  
  记得在一个文艺节目里,一位来自西部的青年选手,在镜头前自我介绍时说:“我是一个农民歌手……”我知道他从没有种过田,连在农村生活也不过一两年,听了他的介绍就如咽了一只苍蝇。还有,赵本山也是农民?如果他不是农民,他怎么以农民身份当选全国人大代表?如今打着农民称号的人有很多,比如农民歌手、农民诗人、农民企业家、农民画家……冠以农民前缀的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农民,在真实身份前缀以“农民”,不过是试图营造一种强烈的反差来抬高自己。此举一方面突出了他们的成就,却在另一方面歧视和贬低了整个农民群体,但这种习惯性的歧视,已经让我们熟视无睹。
  
  当初我下决心不当农民,才走出了农村。如今生活在都市里,过着都市生活,却又称自己是农民,我觉得这是自贱和歧视农民。乡下有我的责任田,有我的父母和兄妹,我的脐带还与故土紧紧相连。但至今,我还不敢冠以农民前缀。虽然我长期关注“三农”,发表了大量的“三农”文章,连在自己的博客里也只敢冠以“八年种田”。
  
  农民,一个在厚重的历史中沉淀了数千年的名字;一个从土壤里长出的有如庄稼般朴实的名字。现在的我,如果还称自己是农民,那绝对是一种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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