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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情结”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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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某某圣人在世”自诩的人,通常病得不轻。
  
  经过《三国演义》浓墨重彩的渲染,诸葛亮算度精准,智慧高超,已近乎神,近乎妖,甚至神妖也望尘莫及。诸葛亮高卧南阳时,“自比管仲、乐毅”,没有谁怀疑他吹牛。他死后,以“今亮”自诩,以“老亮”自居的,不止一个两个,随手就可拎起一大串“螃蟹”。刘伯温自吹法螺,大家确实有几分相信,但货色可疑的宋献策(李自成的军师)也给自己脸上贴金,就该贻笑大方了。
  
  说到底,“诸葛亮情结”是那些好以谋略骄人傲物的高手共有的心结。可是他们自诩归自诩,自居归自居,总还得时人和后人肯承认才行。否则,掉价落入低仿的赝品之列,只会令识货者嗤之以鼻。
  
  “诸葛亮情结”最严重的“患者”非左宗棠莫属。他有一副对联广为流传,那就是“文章西汉两司马,经世南阳一卧龙”,貌似夸赞司马相如、司马迁和诸葛亮,骨子里却满是洋洋得意的自况。牛皮不是吹的,他执掌戎机三十年,东成西就,罕逢败绩。
  
  咸丰四年(1854),曾国藩率领湘军克服岳州,左宗棠参赞军事有功,却谢绝朝廷的褒奖,这是为何?他在致刘蓉的书信中谈到自己的抱负,口气大得惊人:“……唯(总)督、(巡)抚握一省之权,殊可展布,此又非一蹴而能得者。以蓝顶尊武侯而夺其纶巾,以花翎尊武侯而褫其羽扇,既不当武侯之意,而令此武侯为世讪笑,进退均无所可。……若真以蓝顶加于纶巾之上者,吾当披发入山,誓不复出矣!”左一个“武侯”,右一个“武侯”,他自居不疑。说白了,他不愿接受知府的职务,是嫌弃官职小,不足以施展他经天纬地的才干;要当官,就得当总督、巡抚那样的封疆大吏。信中,他自比为武乡侯诸葛亮,倒是有几分类似。孔明高卧南阳,羽扇纶巾,纵论天下大势,不就是要钓一条“鲸鱼”吗?
  
  尚未发迹时,左宗棠自比诸葛亮,难免遭人哂笑;一旦得势,马屁精就争先恐后,投其所好。他担任陕甘总督时,甘肃学政吴大澂召集士子,采风赋诗,命题为杜甫现成的诗句“诸葛大名垂宇宙”。消息传到左宗棠耳中,他掀髯大笑。
  
  左宗棠的诸葛亮情结根深蒂固,既有一门心思逢迎拍马的,也有明里捧场、暗里拆台的。某日,左宗棠与藩司林寿图聊天,说起智者料事如神,他自诩能明见万里之外。林寿图适时地给他一个甜头:“此‘诸葛’之所以为‘亮’也。”左公大乐,两撇浓眉立刻飞扬。随后,左宗棠又谈到古往今来自比为孔明的人很多,林寿图给他的却是一个苦头:“此‘葛亮’之所以为‘诸’也。”颠倒一字,讥诮的“馅仁”破皮而出。“诸”字不仅有“多”的意思,而且与“猪”字谐音。林寿图玩弄文字游戏,话中有刺,绵里藏针,左公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既难受,又难堪,却不宜发作。
  
  与其说诸葛亮是神算子,还不如说他是苦长工,给先帝刘备打工多年,他不嫌活儿累,又继续给那位智商不在服务区的阿斗打工,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我们稍加梳理,就会发现,诸葛亮的神机妙算——草船借箭、借东风、空城计、死诸葛吓走生仲达,乃是小说家罗贯中渲染夸张的成分为多,失街亭不算大败,六出祁山,无功而返,元气大伤,则是铁的事实。《三国志》的作者陈寿对诸葛亮的评价是:“……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这就是说,诸葛亮的长处是治国,短板是用兵。
  
  如此看来,左宗棠的诸葛亮情结就有点不伦不类,因为他的长处恰恰是韬略,至于治国的功夫如何,在这方面,由于他没有机会显露身手,我们不得而知。
  
  梁启超研究中国近代史,功力不凡,他格外高看左宗棠,对于左公的诸葛亮情结,他的评论堪称公允:“说到左宗棠和诸葛亮才华的高下,人们可能还有争议,但说到对国家的贡献,诸葛亮就得甘拜下风了。”梁启超称赞左宗棠为“五百年来第一伟人”,也就顺理成章。
  
  所以说,左宗棠自称“老亮”,别人以为他给自己加了分,其实是他给诸葛亮挣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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