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文摘人生

幸运的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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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刘禹锡《乌衣巷》
  
  六月初,有一天回家,一进楼门,迎面飞出来一只燕子,我在楼道里找了找,在一盏吊灯顶上发现了一个端端正正的泥窝。
  
  楼门老是开着,燕子竟然进来做窝了,可是下大雨的时候门不知会不会被狂风关上,那盏吊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开,窝离地那么近不知道会不会被熊孩子毁了,我有点替它担心。
  
  连着几天,不管白天黑夜,都只见一只燕子在窝里趴着。发现我在看它,它就和我对视,两只小黑眼珠,一片红褐色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片刻,扑拉拉飞出门,我只好知趣地离开。
  
  它是一只在孵蛋的雌燕吗?它的先生在哪儿?为什么从没同时见过两只燕子?鸟类多半有夜盲症,不回家的话,燕子先生在哪里过夜?或者这是只雄燕,盖好了窝还没有找到女朋友?那怎么还整天宅在家里,莫非燕子界也有宅男……
  
  我去度假,三天后回来,是晚上,等电梯,疲惫,抬头一望,赫然两只剪刀尾,转圈看了又看,果真是两只燕子偎在一起睡觉,顿时莫名欣慰——自己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仅仅第二天,窝里就伸出两只小燕子的脑袋——原来自己家的猪早就会拱白菜了。
  
  先是两只,有一次见到三只,又有一次见到四只,每次路过,我都伸长脖子抬着头绕燕窝转一圈,试图刷新小燕子数量的上限,直到一位大爷告诉了我确切的答案——
  
  “四只!”他在楼道的另一端,伸着四个指头美滋滋地说,“我踩着椅子看过!”
  
  我并不认识这位大爷,他这样难掩得意的神色,像个小男孩。
  
  大妈们还是在楼道里打麻将,只是把桌子往旁边挪了挪。燕窝的正下方放了一块泡沫板,用来接燕子屎。成燕翩翩地飞,雏燕唧唧地叫,大妈哗哗地打牌,大伙儿各忙各的。
  
  偶尔有抱着小孩在楼道里玩的,大人指着雏燕教孩子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小孩只会拍着手大叫:“呜啊啊!”
  
  不久前我才知道这首儿歌还有第二段:“……我们盖起了大工厂,装上了新机器,欢迎你长期住在这里。”内容简直匪夷所思,我小的时候,没有人教过我第二段,现在,也没有人教这个孩子第二段。真是谢天谢地。
  
  我的老师说他年轻时上语文课,他的老师讲到“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说这首诗体现了燕子的“无产阶级革命觉悟”。我上小学时老师不是这么教的,现在的小学老师估计也不会这么教孩子,也是谢天谢地。
  
  雏燕长得飞快,像充气一样,一天一天鼓涨,嗷嗷待哺的嘴巴闭了起来,露出严肃的神色,绒毛里渐渐长出了羽毛。它们还是四只,一只也没少,一只也没夭折,楼道门不曾关过,吊灯不曾开过,坏人不曾来过,多幸运的一件事。愿它们赶快长大飞走,让这幸运善始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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